口里说着,这会子也无旁法,她也只得叫来雪雁,春纤两个作陪,一并坐车去了。
且不论黛玉等人如何劝说贾政,那边紫鹃却实是忙乱非常。
如今京中情势,不敢说十分,总也有二三分,却是他们促成的。自这北狄南下,反贼北上后,江霖便各处钻营,打听消息,攀附人员,且将这南北两处的消息,一一落定,便着手往各处放出。
也有编故事的,也有编童谣的,另又有备下的纸张,预备来个满城飞雪,以备日后舆论战的,倒是忙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且还是旧日便有部署,或是打点乞丐、说书人等下九流的去处;或是编着话本一类,且素日里好做打听好做帮衬,渐渐形成个圈子的;又有及早便备下纸张油墨等物件,预备打点铺子人员,以及早便想明白的图画文字等东西,一时竟难尽数。
好容易这日稍有空闲,江霖且请来紫鹃,因与她道:“如今情势危难,我想着,你竟还是多劝劝你们姑娘,尽早搬到城外躲避一二才好。”
“我我自然知道这个,可是你呢?”紫鹃面色稍白,额间微湿,说得一句,便往旁边拿了茶来,咕噜噜吃了大半,才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来。
江霖道:“我有什么关系,却是你们女人要紧——越是乱世,越是烧伤抢掠无所不为的。你生得又好,更要小心些才是。”
听到生得又好四个字,紫鹃不知怎么的,只觉两颊作烧,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难道在这个时代久了,也真的入乡随俗,也会为这个害臊不成?
这么想着,她便微微偏过脸去,因道:“又说胡话,你们倒能保全的,可那李自成的事,我也听过的,能在那样的情势下忽得兵败如山倒,未必不是他们做事难看。这些个人,原也不能信的,竟还是躲避出去才好——我们原也做到我们合该做了的事,你留着又有什么用处?”
“终究要有人留着随机应变的。”江霖心中温暖,不由伸手拉住紫鹃,郑重道:“你知道李自成,怕是更知道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的事——不管以后怎么样,如今那可是异族!杀个人头滚滚,又有什么出奇的?咱们能扳回一点,总要扳回一点,既是为旁人,更是为自己尽力。”
听见他这么说,紫鹃顿时哑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长长叹了一声,顿觉口中无味,便将茶盏往边上一放。
江霖看着,眼里不由流露出笑意来,正要说话,忽听见外头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他忙放下手,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管事一个小厮满脸惊慌,一进来便嚷嚷道:“大爷,了不得了,外头忽然有官兵出来,远远瞧着,倒似皇城里的那些护卫出去了大半!”
江霖听了,面色不由一变,回头看向紫鹃。
紫鹃心中急转,也忽然心中发紧,忙道:“既如此,我先回去,要有什么事,自然打发人过来。”
“也罢。”江霖心中急转,口里却忙打点几个素日有武力的人跟趁,却还不忘嘱咐一句:“要有什么事,只管告诉他们!”
紫鹃匆匆应下,江霖将她送到外面,瞧着她上了车轿,寻小巷一并过去了,方才回转过来。只是,他也没有吩咐做什么,不过嘱咐紧锁大门,自己则换了一身平常衣裳,悄悄往外头打听消息去了。
这忽然一下,还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呢!
陡然
他这一去,便是半日。
及等回来,却是满脸惊疑不定,因见护送紫鹃的人回来,又着实问了一番,方咬咬牙,且悄悄往贾家而去。
黛玉等人正自劝慰贾政,江霖送帖子进去,自是等了半日,犹自不见人影。幸而他早有筹划,一准取了银钱打点,托人将贾宝玉的小厮茗烟儿请了来。
那茗烟儿一见他,忙自笑道:“江大爷怎得这会子过来了?”
“原有一件大事,须得告诉你们二爷!”江霖道:“你快去里头通报,这事怕是不下于贵府旧日那一桩劫难!”
他这话一出,原是笑嘻嘻的茗烟也变了脸色,忙道:“这话怎得说来?”
“今儿我从铺子那边过来,眼瞧着满城兵将,悄悄去打听了一回,听得说如今正是又抄检问罪了……”江霖道:“里头便有贵府姻亲王家、史家两处……”
这话一出,茗烟顿时色变,嘴里胡乱说得几句,也顾不得旁的,一把拉住江霖便往里头跑去。自然也有些仆役人等拦阻,争奈茗烟气急败坏,拿话将人吓住,又并不曾往内院里去,原是往书房那里去的,方没人十分拦阻。
及等到了地方,茗烟方回过神来,匆匆与江霖道:“江大爷且在这里稍等,我去里头回禀老爷、二爷。”
一行说着,也不等江霖回话,便往里头去了。
也不知在里头说了什么,不过片刻工夫,就见着贾宝玉扶着贾政从里头出来。父子两人都面有惊惶之色,只贾政镇定些,稍稍停了片刻,便出言延请江霖入内详谈。
江霖自回礼不迭,待进到里头,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说与两人:“恰巧我这铺子原在大道左近,因瞧着事有不祥,便跟缀着过去瞧了瞧,又寻了几位素日有往来的,恰巧听得这几句,若说什么缘故,在下却也实是不知。只是旧日宝二爷与在下相善,又有旧事在前,便来报个信,以备贵府早做预备。”
贾政宝玉两人听罢,原要说些什么,忽听到里头一阵喧闹,却是人人惊呼云妹妹、云姑娘……
宝玉面色大变,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也不及说什么,便往内室里头闯去。贾政见着,原要呵斥一声,但听到里头呜咽之声忽起,也是心中大恸,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