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离开后,我们分开,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记。我一直没有换号码,时时盼望你联系我,却不肯相信你真的会傻乎乎筹钱来救我,你明明知道我是骗你。]
[接到你的电话,我非常惊喜,也愧疚。你的豁达和善良,是我永远学不来的。]
[说了好多,你会不会觉得很肉麻?这些话,当面必然是说不出口的,我总是羞于剖析自己。你的信给了我启发,让我明白,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妃妃,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我决定写在末尾。]
[对不起……]
[以及,我爱你。]
最后一个句号落下,她突发奇想,学妹妹也叠只小船,几次尝试却都失败,她从来没叠过小船。
信纸压在枕头底下,明天让妹妹教我吧,睡前昆姝想。
命轮20(10)
早上六点,洗漱收拾妥当,昆姝在楼下酒店大堂唤来同行的另两名男青年,令他们开车返回雅安。
“车子还给租车公司后,你们就自由了,不用等我,也不用再听我安排,是找新东家也好,回家过日子也好,全凭自己。”
两名青年代号分别是‘s’和‘t’,小她七八岁,跟昆妲差不多年龄,入行却很早,十五六岁就跟着陈默了。
在这个圈子里,社交范围极为狭小,共同出生入死,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大多强盛过手足亲眷。当然,很多人都是孤儿。
陈默离开后,他们自行寻来,非常执拗表示要继续效忠,昆姝劝说不得,只好让他们先跟着。
现在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早晨有雨,云层厚重,天亮得很慢,不知谁家灶房里飘出的青蓝色柴火烟,空气里充满木头焚烧的味道,略刺鼻,却并不讨厌。
“钱我已经转到你们账户里,算是你们陪我这一路的报酬,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总要分别的。”
昆姝站在酒店大门外的廊檐下,对面两人一个倚墙,一个蹲地,都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
昆姝笑,“那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呀,假如我要结婚呢?你们还跟着我陪嫁啊?”
“你不会结婚。”
“你喜欢女人,喜欢a姐。”
他们瓮声瓮气。
昆姝无奈扶额,“那你们也不能一直跟着我,大家最后都要做回自己的。好好想想,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直很想做的事吗?一份正当的工作,一个稳定的居所,甚至发生一段感情。”
他们在童年和少年时便经历过许多坎坷,受教育程度不高,想法天真甚至是愚昧,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找来,跟屁虫似黏在人脚后跟。
这个圈子里有很多恶人,亲疏不分,自私自利到极点,也有很多一根筋的笨蛋。作为上级,又或者说是姐姐,共事多年,昆姝都希望他们将来能有好的生活。
有些话她不太方便讲,给老k发了短信,两分钟后老k下楼,昆姝交待,“你好好劝劝他们,让他们走。”
老k应下,说没问题。
她走进酒店大门,上楼,正巧遇见牵手并肩而来的江饮和昆妲,把她们拦在酒店大门内,引至一旁,要昆妲教她叠纸。
“你的信写好啦?”靠窗小沙发上坐下,昆妲打开背包,撕下两张笔记本纸,“你要学我也叠小船,是不是。”
昆姝回答是,学她动作将纸页毛边折叠裁撕得整齐。
江饮看窗外,“老k在外面跟那两人说什么。”
“叫他们把车开回去,还给租车公司。”昆姝口气平常。
选择徒步返程当然没问题,车子得有人开回去。江饮“哦”一声,细想也对,没再追问。
“老k也跟我们去徒步吗?”昆妲问。
昆姝颔首,半开玩笑,“他壮,正适合干些粗活。”
老k当然是要去的,撇开两人关系不说,返程路上也需要保障她们的安全。
即将到来的新奇旅程,江饮和昆妲都非常期待,自然说起高考结束时她们很快活的那段日子,每天骑车四处游玩,淋雨、淌水、山中徒步、废屋探险……
与她们之间的童稚趣味氛围相比,昆姝回想自己过往三十多年经历,都是相当乏味的。
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无趣,是叠好小船之后。
昆姝想不到更好玩的点子,只好学昆妲,也把小船丢进她的外套兜帽里,学她若无其事东张西望,学她捂嘴偷笑。
自觉不过是东施效颦,却控制不住去模仿。
有过第一封信,第二封信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成形,文字如有生命。
[我看似非常有主见,很多人依赖我,对我充满信任,其实真实的我,与别人看到的我,是完全相反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给人一种很靠谱的错觉,其实我非常缺乏安全感,我渴望有价值,被信赖被需要,通过掌控别人的人生,获得一种虚荣的满足。]
[试着剖析自己是很艰难的过程,我一向很要面子,你知道的。但这感觉也不坏,只是写完后不能反复地看,会膈应。]
[妃妃,这是我给你的第二封信,可能有些乱,想到什么写什么,都是源自内心。]
[陈默告诉我,自信太过就是自负。我开始反省,我确实自负、狂妄,掌控欲强烈,因此犯下大错。]
[妃妃,收到我的信,也不要试着为我辩解,安慰我,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这封信落实在徒步过程中,午休营地附近一块大石头上,字迹略显飘逸,笔锋依旧刚劲,充满决绝意味。
这是高山上的一处小块平地,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森林,秋季树木色彩鲜艳,漫山浓烈,不远处有清越的水声,空气中满是树叶、花草和苔藓混合的辛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