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饮先不吭气,等三脚架拿到手,口气凉凉,“说到韭菜盒子,说你一个大耳瓜把她掀地上,说你真的很爱扇人。”
命轮20(5)
时间打磨掉她身上锋利的棱角,江饮猜想,如果是七八年前的昆姝,面对如此嘲讽,多半不会忍耐。
三脚架支在马路边的小坡上,江饮为昆妲调试好相机,回头看,昆姝正靠在车门边抽烟,车灯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幽魅如魔,危险而神秘。
有同为自驾进藏的旅人上前搭讪,妄想一段旖旎艳遇,她偏脸吐了口烟,牵动唇角,发出低低嗤笑,老k和同行另两名青年下车,一言不发围拢。
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三个壮汉架着膀子站那,姿态散漫,气势却骇人,对方赔笑着退后,道声“打扰了”,转身回到自己车里。
“可恶啊,让她装到了。”江饮两手叉腰站在山坡上。
昆妲扶着她肩膀笑,“你害怕啦?”
“才不是。”江饮犟嘴,“我又没做亏心事,做亏心事的人才害怕。”
昆妲弯腰看相机,江饮默了片刻,想起昆姝几分钟前跟她说的话。
“她说对不起。”江饮将昆姝原话复述:
——“我不是一个好姐姐,她理应恨我,却还是没有,我想起她的时候,更多愧疚。”
——“她总是这样,对我没有防备,嘴上说讨厌我,却还是一次次奔向我。”
情绪激动时,她们互相赌咒,歇斯底里大骂,恨不得对方去死。
昆姝喜欢摔东西,家里的花瓶、碗筷甚至桌椅板凳全砸个稀巴烂。昆妲不喜欢破坏,她已经领略到生活的艰难,对物质非常珍视,总是在争吵后跪在地板上流着眼泪收拾。
瘦弱的女孩低低悲戚质问,“为什么要砸东西,你为什么要砸东西,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家,这难道不是你的家……”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昆妲忽然没了拍照的兴致,她在山坡上挑选了块地势稍平坦的地方坐下,“每次我们吵架,受伤的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妈妈。”
女人病歪歪坐在房间,听屋外激烈地打砸、咒骂、哭喊,却无能为力,只是默默流泪。
她不止一次想过死,放过她的一对女儿,让她们解脱。
“那时我们生活已基本步入正轨,我有自己的工作,挣得不多,但生活充实,昆姝每个周末回来与我们团聚,妈妈打理她的小院子,身体状况逐渐好转。”
“但昆姝每次回来,我们都要吵架,我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不要跟她吵了,随便她说什么,只当没听见。可她总有本事挑起我的怒火,我那时或许太年轻,忍耐力不够,控制不了自己脾气。”
她们都忽略了母亲。
曾明艳动人的红玫瑰,枝干萎缩干瘪,花瓣脱水,失去了颜色。
一开始,白芙裳希望昆姝能多多回来,全家人围在桌边吃饭,说些各自在外遇见的趣事,其乐融融,多好。
但昆姝的回归总是带来争吵,身份尴尬,白芙裳告诉自己不能偏心,两个女儿都很不容易,她不能站队,只好躲进房间里,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