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裳伏在她肩上笑。
那时候她们其实都不当真,没结果的事何必当真。都是三十好几的人,小半生的人情世故打磨得八面玲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心里清楚得很。
可正是因为这份不可能、没结果,反倒无所顾忌起来,借这份“特权”和“委屈”来抒发自己。
“在哪里?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白芙裳同她商量。
“我的房间小。”赵鸣雁说。
“小的才好嘛,不然你老是离我远远的。”白芙裳口吻已经是情人间亲昵的埋怨。
赵鸣雁态度坚决,“以后孩子要住进来的,还是稍微区分一下吧。”
“那我就依你。”白芙裳捏捏她手指。
“有个事。”赵鸣雁还有顾虑。
白芙裳嗓子里“嗯”一声,示意她说。赵鸣雁转过脸,“这事犯法吗?”
“不犯法。”白芙裳认真科普,“顶多说你这个人道德有瑕疵。”她顿了顿又问:“你介意自己道德有瑕疵吗?”
“我不介意。”赵鸣雁一本正经。
话说完,两人起身,同时左顾右盼,又互相搀扶着笑作一团。
“有什么了不起!”白芙裳揽住她的胳膊,“他们行!我们凭什么不行!”
赵鸣雁挺直背,以昭示自己足够光明磊落。
晚饭后,家里的活干完,赵鸣雁回保姆房洗过澡,坐在靠墙的一张小桌面前试着打扮自己。
她桌上有一些化妆品,是白芙裳给的,她不太会用,只涂了层口红,末了觉得太招摇,用纸巾擦去大半,盯着镜子看一阵,抿抿唇,又担心颜色太浅白芙裳看不出来,误会她没有准备,又擦了一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注意到眼尾微微扬起的愉悦弧度,猜测这大概就是白芙裳口中“恋爱”的感觉。
别样的欣喜、甜蜜。陌生又新奇。
十几年的婚姻并没有让她们体会到爱,在那个年代,没有爱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大家更在意婚姻中取得的实惠,并不是玄而又玄的感情。
赵鸣雁回想自己的少女时代,为什么会想到结婚呢,为什么是结婚之后才想到离开家去城里打工赚钱,而不是像男人那样独自背上行囊离开,并夸下海口要娶个城里女人。
是女人身上没长腿吗?
她现在去想,太奇怪了,周围人结婚,她也跟着结婚,周围人生孩子,她也跟着生孩子。她不仅没长腿,还没长脑子。
女性意识的崛起之路缓慢而沉重,在父权社会强压下,每一次抗争都异常艰难而孤单,更要说服自己去破除社会以及自身画地为牢的规训和偏见。
赵鸣雁走出房间,走在通往别墅的鹅卵石小径上,隐隐察觉到自己想通了什么。
想通的那团模模糊糊的东西里,还夹杂一丝无所顾忌的报复。
带着点狠劲儿,报复她过去十几年的浑浑噩噩。
推开虚掩的大门,合拢,反锁,赵鸣雁关闭头顶那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借手机电筒光无声无息走到二楼。
房间门也为她虚掩着,在走廊投下一线暖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