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琴还是得练的。俗话说,三天不练手生,其实哪怕一天不练,对时微而言,心里都会像猫抓一样难受。她的小公寓显然不是练琴的场所,时微打算联系唐总监,先去他工作室找个僻静的地方过渡一下。
想到这里,时微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着顶空上密不透风的叶子,就想起来,建州,卞睿安住所的楼下,也有像临海这般茂盛的梧桐。
如果是前几天,突然得了空闲,她应该会恨不得直接瞬移到卞睿安身边去。现在她不敢妄动了,因为不确定自己的出现对对方来说究竟还会不会值得欣喜。
缩在树荫底下,时微抬手拦了一辆出租回家。半道儿电话响了起来,她下意识猜想是卞睿安,接得手忙脚乱,连来电显示都没看。
电话那头传来了段嘉木的声音,时微有些失望,但没好意思表达太明显:“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我就是想问你,昨天怎么没来啊?”
“啊这个,”时微一拍脑袋,“抱歉,后来出了点状况,就没去。以后应该也不用麻烦了,但还是多谢你啊。”
“哎呀,说多少回了,不用谢不用谢!你再谢我跟你急啊!”
单是听着段嘉木中气十足的声音,时微都能想象出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好,以后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段嘉木刚才把声音喊劈叉了,开口略显嘶哑,他清了清嗓才又继续道,“那个,其实除了这件事,我还想问问你,周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顺便再带安妮去逛逛海洋馆博物馆之类的。”
“就咱们三个?”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段嘉木用真诚的声音解释道,“主要是我在临海就你一个朋友嘛,你要是能把茍利云之类的约出来,我也ok。”
时微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太自恋、太过敏了。时隔这么多年,人段嘉木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还对自己有想法。出去玩一天也好,有事情做,免得左思右想,自寻苦恼。
“好啊,我明天正好有空。”
“那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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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段嘉木来得准时,时微下楼也准时。安妮是个懂事又俏皮的女孩,逛海洋馆的时候,一路拉着时微的手,跑跑跳跳。
她的小手很温柔,让时微回想起小时候。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也像安妮一样喜欢穿裙子,只不过她的裙子不比安妮干净,那些金发碧眼的小孩总喜欢弄脏她的衣服。
时微印象最深刻的一回,是六岁那年的夏天。一个穿着衬衫套装的金发男孩,热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打完招呼,就向她展示手里的死蚂蚱,让她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看他是如何把蚂蚱的小腿大腿挨个扯掉,看着蚂蚱的断肢衔接处是如何冒出绿莹莹的晶亮血水,又看着他是如何把拆分之后的蚂蚱残躯丢进她的衣领里,把手上的脏污颜色擦在她的新裙子上。
垂眸盯着红裙摆上的黑色手指印,时微傻愣愣站了半晌,当场就咬着手背哭了。
那金发男孩没走远,中途被卞睿安拦了下来。时微蹲在草海里无声地哭着,等那眼泪仿佛都快流干了,她才抹了抹脸,从草丛里站起来。
卞睿安脸上挂了彩,就在四五米远的地方,远远望着她。背后是将落未落的夕阳,他的身影都被光晕镀上了金色,像童话故事里的英雄男孩。
那是卞睿安第一次为她打架。开了这个头,仿佛就很长时间没停下。时微也不记得,到底是哪年哪月开始,身旁再也没有飞来过苍蝇。
“想什么呢!”段嘉木碰了碰时微的肩膀,顺手递了个冰淇淋给她。
时微笑了笑:“没什么。”接过冰淇淋又说,“说是我跟你带安妮出来玩儿,更像是你带我俩出来玩儿。”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是你自降辈分,与我无关啊。”段嘉木跟她说完话,又跑到安妮面前帮她拍照。父女俩的画面太过美好,好得让她眼睛发酸。
时微把目光挪到周遭,仔细打量着那些和谐出游的一家三口。
真是嫉妒啊。
她和卞睿安都从未拥有过这种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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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段嘉木选择了一家有儿童游乐设施的美式汉堡店,时微没给他任何点菜的意见,说什么都是“挺好”,问什么都是“可以”。
安妮三下五除二就把汉堡塞进了肚子,一头扎进了游玩区域。
段嘉木百无聊赖地对着面前的薯条挑挑拣拣,连眼睛都没有抬,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跟那谁吵架啦?”
“嗯?”
“卞睿安。”
“嗯。”
段嘉木这才精神抖擞地睁大了眼睛:“哟,承认得这么干脆。所以前天你问我空房子,就是想要离家出走吧?”
“你真聪明。”时微敷衍道。
“那是,”段嘉木骄傲地说,“女人的心思我最懂了!”
时微无奈地笑了笑:“看把你厉害得。”
“所以因为什么吵架啊?说出来,我替你分析分析。”
时微喝了口可乐:“我倒是乐意跟你说,但我说不明白。”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男女吵架不都那点事儿吗?”段嘉木摆出一副专家架势,“要么是他对不起你,要么是你对不起他,要不然就是互相对不起。万变不离其宗的!”
“那太对得起了,是不是也算一种对不起?”
段嘉木轻拍桌子:“那叫不知好歹!”
时微摆摆手:“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