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门铃的女子一惊,转过脸来,傅九思这才看清原来她的正脸并不像背影那般年轻。
她穿着素净,那张脸却比衣裳还要素,几乎称得上寡淡,此刻那漆黑如死水的眼珠子盯着人,令傅九思无端生出一股窒息感。
“你是来找人的?”傅九思开口。
那女子看了他一会儿:“……这是顾春鸣的房子么?”
傅九思点头,心中却揣测这女人跟顾春鸣的关系——不够美,因此应该不是男女朋友;虽不年轻,却也没到能做顾春鸣的娘的年纪。
半晌猜不出来,他便把注意力重新转到门铃上,听着那刺耳而不绝的声响,心想:这个点原该是无人在家。
然而正在他几乎要放弃叫门、决定离去时,那门忽然开了,里面露出脸来的不是那惯常应门的女佣,而是裹着洒青竹叶真丝睡袍的林黛。
她将两人让进屋子里,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内走:“拖鞋在门口,咖啡在桌子上,要吃饼干自己拿,跟巧克力一块儿放在餐柜里。”
傅九思一边换鞋一边欲说她两句,却不想一抬头却愣住了。
“你这……这是弄什么呢?”
只见目之所及白纸飒沓,地上、桌上、沙发上、躺椅上、窗框上,乃至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线上,四处落着、贴着、夹着纸页,其上墨迹有的银钩铁画,有的龙飞凤舞,中文、英文、乃至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图画,一同构成了这方雪淋淋的天地。
傅九思摘下一页来,见是半章现代诗,通读下来又仿佛一段没头没尾的故事。
再看向旁的,他便大致知道这些东西应当是林黛的稿纸了。
另外那两人甫一踏进这片天地皆愣住了,那小孩儿尚年幼,好奇心更甚,踮着脚去扯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纸页。
女人却是震惊过后,很快便把注意力拉回了此行的目标人物上。
“林小姐。”她开口的声音不高不低,像呕哑嘲哳的旧胡琴,傅九思猜测她有某种呼吸道疾病。
“我有一事想与林小姐单独谈谈。”说着,却也没将视线分与傅九思分毫。
傅九思便知道这个人是带着一段故事来的。
如此说来,他今日上门是不巧了。
林黛扫来困顿的目光,将对方打量一番,随后才撩开眼皮:“坐吧。”
女人看了看这满屋子的白纸——到底没发现哪儿能“坐”,于是依旧站着。
傅九思想了一想,对林黛说:“我先去外面。”
说完便离开了。
洋房前的玫瑰开得极好,他知道这是顾春鸣请了新园丁的缘故,对方就着前任园丁划定的花样细细修剪了花枝,又在翻空的土地上种下了最近颇受上流社会追捧的厄瓜多尔玫瑰。
他捻了一片花瓣,指尖揉出汁水来。
忽然,门内传来硬器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划破宁静的稚子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