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早几年就托我替她寻个好人家,我于是时常留意着,只是莫说令她喜欢,就是能入我的眼的也没几个。”
“如今她与你有缘,我瞧着你也很不错,是个能结婚的人,便私心做个祝福,望你们最终能走到一块儿——我说这话,你莫嫌我唐突。”
孙尧心想:你不唐突,是我唐突,还未“下山”,就先“上门”1。
他二人各自转着心思,唯有傅九思头一回做媒,这会儿正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儿。
于是心下十分松快,对着桌上的佳肴残云席卷,吃得很是欢乐。
这之后傅、孙二人按照原定计划去赴寿宴。
孙尧的这位朋友姓顾,是个在南洋发家的富商,如今衣锦还乡,钱多趁手,便在全国各地置了厂房和土地,又以此为启动资金,开始做国内的买卖。
“你说他叫顾春鸣?”乍听孙尧说出那个名字,傅九思一愣。
孙尧点点头:“怎么,你也认识?”
“……名字听过,人没打过交道。”
那还是几个月前在陆寓,他扮作陆免成的副官跟其一起接见了一个名叫樱井裕泰的日本人那回。
过后他觉着整件事不大对,便私下里派人去查了那樱井裕泰的底细,得知其人是日本军方的顾问,又因在中华文化上的深厚造诣而活跃于中日社会各界,充当两国交流的桥梁,那顾春鸣的名字便是在此时进入他的视线的。
思及此,他皱了皱眉:“听说这顾春鸣,常跟日本人打交道?”
孙尧不以为意:“报纸上胡诌的话,今日报道谁跟日本人说了句话,明日就能传成卖了全中国。”
傅九思想说既有这说法,未必是空穴来风,但见他神色松快,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只心想:凭他是人是鬼,我先见见也不迟。
他心态放得很好,却不料就是在这陌生人的寿宴上,终是见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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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下山,语出《思凡》,寓意入红尘,这里引申为谈恋爱;上门,上门女婿的意思,这里指主动凑上去。
:重逢
细数南京地界上的各大高级饭店,唯有挂着“中央”二字的那座最是豪华伟大。
气派又不失活泼前卫的红白配色四层大楼整体呈“回”字形布局,中间是个大天井,地上铺着绿油油的草坪,他们到时,前来赴宴的宾客正在那里交际。
隔着人群,傅九思一眼就认出顾春鸣来了。
他生了一具瘦高个子,南洋人特有的棕色皮肤,黑色微卷的头发,高鼻深目,眼珠子在阳光下泛着绿。
“他是混血儿?”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说是混了五六国的血统,一个纯纯的小杂种。”孙尧说这话时嘴角噙着笑,不见侮辱意味,反倒透着亲昵。
那人身旁正有一位女士娇嗔:“你瞧我这裙子——”
她穿了一身银灰缎子裁的礼服裙,膝盖、胸口几处边缘的地方都镶着晶亮的钻石链,背对傅九思他们的角度倒教人看不清她在抱怨何处,只见面向他们的顾春鸣顺手从身旁的野餐台上抽了一支用作装饰的玫瑰花。
“这样就成了。”
那一刻他们仿佛挨得很近,而直到那女士转身离去,傅九思和孙尧这才看清原来她那深邃的胸口处被簪了一朵火红的玫瑰花。
其人刚走没两步,另外一位年轻小姐就迎了上来。
她抬眼瞧着顾春鸣笑道:“我说顾先生怎的都不来与我们说话,原来是在这儿替别人簪花呢。”语气泛着不甚明显的酸。
顾春鸣勾起他那丰润性感的嘴唇,微微颌首凑近她耳畔:“有的人需要玫瑰花做修饰,而有的人,单是站在那儿就是一处风景。”
也不知是靠的太近,还是天气太热,那小姐骤然红了脸,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可他竟然当众与她调情!
然而……谁叫他是那样英俊呢?
一个男人,财力其实不是最重要的资本,令人一见倾心的英俊皮囊总比钱来得不易,而若是在此基础之上再拥有年轻、幽默、学识、远见种种难得的品质,那么“梦中情人”这四个字便一定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了。
傅九思不禁失笑:“哟,这是打哪儿来的男交际花呀。”
孙尧笑而不语,只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两人于是勾肩搭背地上前去跟人交谈了。
顾春鸣见了他们很高兴——这种高兴不表现为方才对着女士们那样玫瑰花般热烈的笑意,而是从眼睛里透出来的快乐。
傅九思确认自己从前和这位顾先生并无交集,于是便知道这高兴实则是冲孙尧一人罢了。
顾春鸣向傅九思扬扬头,眼睛却看向孙尧:“不向我介绍一下?”
孙尧拍了拍傅九思的肩膀:“上海傅家的三少爷,傅九思。”
傅九思伸出一只手来跟他握了握:“幸会。”
顾春鸣微愣,随即笑道:“幸会幸会,欢迎光临在下的生日宴。”
他那微不足道的一停顿,却让一直在观察他的傅九思留了心,于是他问:“顾先生与我,难道之前见过?”
顾春鸣连忙摆手:“那倒没有。”
见傅九思仍盯着他笑,他这才道出实情:“去年在鼎馥春,就是傅九爷垂怜小玉莲的那次饭局,其实是我在背后给杜四爷和秦会长牵线。”
“哦……”傅九思恍然大悟,同时心中揣测:原来这也是个“属蜘蛛”的典型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