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恩若想怀上皇嗣,怕是得使些手段,可是这话崔荷不敢乱说,也不能乱教。
以郑雪恩的聪慧,一定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肯进东宫。
她跟自己说这话绝不是寻求什么帮助,而是单纯想找个宣泄出口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崔荷便只把自己当个珠宝匣子,装进皇后的话,秘而不宣。
郑雪恩在崔荷这儿得不到任何合心意的反馈,便马上止住了话头,见崔荷话里话外都不掺和,便知她想要置身事外,郑雪恩不由懊恼,觉得自己太过冲动,竟然把这种事与崔荷说。
“阿荷不要见怪,是本宫憋得太久了,见着亲近信赖之人,便不管不顾地告诉了你一些秘辛,还请你勿要将此事说出去,特别是长公主,她并不知道本宫没有与皇上圆房。”
郑雪恩目光恳切,崔荷却听出了她话锋里藏着的警告,她连忙站起来福身道:“娘娘放心,事关重大,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及。”
“好,本宫信你,咱们不说这种不开心的事了,说些开心的。”郑雪恩松了口气,将她重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起宫外的趣事。
这一说便是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快到午时,崔荷起身告退,郑雪恩想留她在宫里用膳,崔荷以府上有事为由婉拒了,无可奈何,唯有亲自将她送到门口,以示亲切。
离开坤宁宫,崔荷带着绿影缓慢走在宫道上。
高高悬挂在天上的金乌渐渐被乌云遮盖,秋风猎猎,丝丝缕缕的寒意钻进她脖子里,崔荷不由搂紧了肩上的狐裘斗篷。
沿着石阶往宫外走去,路过紫极殿,竟看到在殿外怡然自得的关淑宁,本欲直接离开,关淑宁竟走上前来喊住了她。
关淑宁今日穿着一身杏色宫装,云鬓高耸,珠光宝气,脸上的傲气毫不收敛,与往昔所见大有不同。
但在崔荷眼里看来,颇有种山鸡变凤凰过后的小家子气。
她比关淑宁要高出半个头,两人相对而立时,关淑宁竟有种被她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
二人目光相接,毫不顾忌地互相打量着对方,崔荷虽没有关淑宁身上的珠钗绸缎精贵,但自幼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地长大,属于皇室贵族的那股自信大方,是关淑宁无法比拟的。
关淑宁最讨厌也最害怕见到长公主,此时,她在崔荷身上也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无形的压迫感。
她的身子忽然轻微佝偻了一下,崔荷看在眼底,不由轻笑出声,关淑宁顿时意识过来,怒意爬上脸颊。
她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她如今是皇帝的宠妃,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哪怕她只是一个郡主,见了自己也得下跪行礼!
关淑宁昂着头,趾高气昂地命令道:“见了本宫,为何不下跪行礼。”
头上的步摇珠钗因为晃动而缠绕在了一起,珠玉环翠叮当作响。
崔荷只觉得她似是跳梁小丑,得意忘形蹦跶得欢,逗着也有趣,于是淡笑着解释道:“关昭仪怕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心疼本郡主有孕在身,免去了后宫繁琐的礼仪。”
“本宫如今身怀龙裔,未来的小皇子,也不配得到郡主下跪行礼吗?”关淑宁冷笑一声,捧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一副母凭子贵的倨傲嘴脸,
崔荷不可能给关淑宁下跪行礼,就连福身行礼她也不太愿意,好说歹说她半点不听,还一直纠缠自己,遂厌烦地皱起眉头,半个眼神都不愿意再施舍给她。
耽搁的时间久了,她担心谢翎会进宫寻她,心中着急,转身便要离开。
下白玉阶梯时,竟被关淑宁扯住了手腕,绿影眼疾手快,掐住关淑宁手腕的穴道轻轻一按,关淑宁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不用绿影用力,她自己就松开了手。
关淑宁尖叫着喊疼,竟把紫极殿里的人都叫了出来。
昌邑侯关荣膺沉着一张脸走出殿门,身后还跟着小皇帝崔瀛。
二人并肩来到了她们面前,崔荷则不紧不慢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腕,待崔瀛走近了,她才屈膝弯腰行礼:“见过皇上。”
“表姐无须多礼。”崔瀛伸手虚虚抬起崔荷的手腕,他对崔荷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小时候被她护着,才没有受别人的欺负,长大了虽有疏远,但心底里仍是敬重。
崔荷站直了身子,张嘴要解释,关淑宁就已经红了眼眶,靠在崔瀛身前,泪珠连连:“皇上要为臣妾做主,郡主的这个婢女以下犯上,竟然要对我动粗。”
绿影向来冷淡的脸上半分畏惧都没有,平静解释道:“是娘娘要拉扯郡主,奴婢为了保护郡主不得已得罪娘娘,还请陛下降罪。”
崔荷走上前来,身影遮挡住绿影:“绿影只是救主心切,还请皇上莫要听信昭仪的一面之词。”
一旁的关荣膺瞥了崔荷一眼,毫不掩饰眼底的憎恶,冷哼一声道:“昭仪如今身怀龙裔,若有半分闪失,恐怕郡主担待不起吧。”
崔荷并不看他,琥珀色的眼珠子只盯着面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崔瀛,在等他的一句话,他要站在昌邑侯那边,还是站在自己这边。
崔瀛却犹豫了,一边是支持自己的昌邑侯,一边是自己敬重的表姐,他的目光来回在她们二人身上逡巡。
见崔瀛犹豫,关荣膺故意提醒道:“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谁人敢不听从您的话,就算是您的表姐,长公主的女儿,也得听您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理智占据了上风,崔瀛狠下心做出了决定,却又不敢看崔荷的眼睛,背过身去下令道:“郡主该向朕的昭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