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樊素离开汴梁,可是她不愿意留在汴梁。”崔荷靠在谢翎肩头,颇有几分伤感,樊素说,等守孝期结束,她会随姑姑去范阳定居,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一起长大的青梅姐妹,有朝一日各奔西东,山水迢迢,千里路遥,物是人非事事休,叹人间白头。
满目秋色寂寥,崔荷触景伤情,落下两行清泪,身后的谢翎不由被她牵动情绪,但总归没有崔荷那般多愁善感,樊素去了别处,仍可书信往来,何必愁苦。
“等得空了,我可以带你去范阳找她,你想在范阳陪她多久都可以,只是莫要再伤怀了。”谢翎抬起她的下巴,一双被泪光洗过的眼眸透着楚楚动人的潋滟波光,谢翎心头一软,低头以温热的唇覆到她眼睫上,细细啄吻她的泪痕。
崔荷渐渐没再哭了,却仍是伤心,靠入谢翎怀中与他相依偎,空旷悠远的天地间,耳畔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崔荷闭上眼睛,轻声问道:“你会陪我多久?”
谢翎下巴贴在她额头上,沉声许诺道:“陪到我闭上眼睛的那天。”
“那是多久?”崔荷睁开眼睛,水眸里似是有碧波荡漾,将他的心紧紧包裹起来沉入她的心海。
谢翎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同龄人情窦初开时,他尚未开窍,对男女之情也毫不上心,好像娶谁都可以,不娶也无所谓,女人和男人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若是娶妻生子,他大概也只能做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尽力做个好丈夫。
可一旦动了心,原本的那些无所谓忽然变得严苛起来,模糊的人变得具体,模棱两可的选择变得坚定。
有些人有些事,只在一念之间徘徊。也许他曾对崔荷动过心,却被自己的蠢钝无情否定,不敢正视。
想到自己数次将崔荷推拒,不由后悔起来,若非崔荷执着,他早就把她弄丢了,
谢翎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与她十指相扣,承诺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崔荷垂眸,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十指相缠,互相缠绕难分彼此,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山野寂寂,日光昭昭,静谧的山林间唯有彼此心跳声交织,快与慢渐渐同步奏响,恍若融为一体。
风吹树响,落了满地红叶。
——
禅光寺前古树参天,香火鼎盛,站在佛门净土里,忧愁烦恼似是被洗涤一空。
上次来迎崔荷进庙的僧人,这次还是他,崔荷合掌行礼,柔声道:“有劳大师。”
“二位请。”僧人在前引路,将他们带往藏经阁去见住持方丈。
途中,崔荷主动与他攀谈起来:“不知可否见一见澄空大师?”
僧人点头道:“澄空师兄早些时日外出远游,归期未定。”
崔荷与谢翎对视了一眼,他离开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崔荷继续追问道:“不知澄空大师是几岁来的禅光寺,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僧人歉意道:“何时来的我不知,只有师父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澄空师兄是个孤儿。”
藏经阁内檀香袅袅,笃笃木鱼声伴随着梵音颂念的经文,催生出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崔荷站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前,不禁生出敬畏之心,敛眸垂首静候在一侧。
须臾,诵经完毕,方丈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合掌施礼,他是位年过半百的瘦弱僧人,一身黄色宽袖长袍,外披褐色田相法衣,眉目和蔼,仪态从容。
崔荷认得他,他乃禅光寺慧觉法师,大梁皇室开坛祭天,太庙祭祀,全交由禅光寺主持处理,就连帝后大婚的时候,也派了几位法师为帝后诵经祈福。
“慧觉大师。”
“施主有礼。”
崔荷与他寒暄了一番,慢慢道明来意,想要问一问澄空的事。
慧觉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问道:“施主为何想知道澄空?”
崔荷解释道:“上次来禅光寺参拜,有幸见过澄空大师一面,后来在宫中,我见到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我也想着多行善事,积善成德。”
慧觉并没有怀疑崔荷的话,淡然笑道:“施主有心了,但澄空没有兄弟姐妹,他是山脚下一个农家女的孩子,他母亲死前将他托给我们照顾,所以澄空是在我们寺庙里长大的。”
“慧觉大师,可否告知我澄空的俗名。”
年代久远,慧觉花费了一些时间才记起来澄空的姓名:“他随他母亲姓,叫萧逸。”
崔荷颔首,对上了,观音殿后厢房里那个叫萧逸的男人就是澄空。
但是和逍遥道长说的对不上,仍旧有些谜团没解开,崔荷咬着唇,兀自思索起来。
立在崔荷身侧的谢翎主动向慧觉询问道:“慧觉大师,他一直生活在寺庙里吗?”
慧觉道:“澄空十三四岁的时候曾被他父亲带走过。”
“他父亲是谁?”
“一个普通人罢了,他还曾捐赠过财物,石碑上镌刻过布施者的姓名,或许施主可以去那儿找到答案。”
慧觉将他们带到佛堂里,佛堂两侧摆放着石碑,上面按照年份雕刻着布施者的姓名及其捐赠物品,密密麻麻的姓名堆积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慧觉被僧人唤走,他们二人留在石碑前,按照澄空父亲捐赠物资的日期仔细查找起来,带来的几个侍卫举着灯笼映照在石碑上,用纸笔登记他们的姓名,打算下山了逐一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