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先去斋堂。”
二人离开观音殿,去了斋堂。
刚踏入斋堂,米饭飘香,五脏庙便叫嚣起来,斋堂里备有素斋,粥面自取,米饭不限。
寺庙当中,众生皆平等,因此崔荷她们也无特权要求来些精妙的素食,只能与寻常百姓一样。
在斋堂中坐了一会,法堂讲经就结束了,夫人小姐们鱼贯而入,各自寻了地方坐下用膳。
与大夫人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夫人和一大一小两位公子。
崔荷认得这位夫人,正是吏部尚书许方的继室周氏,她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是她的亲生儿子许如岁。
而站在周氏身侧的瘦高男子不可谓不眼熟,正是许如年,他今日似是精心打扮过了一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圆领,戴了顶白色的软翅纱帽,身形清瘦,姿态儒雅,像个端正的儒生。
崔荷心中嘀咕,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跟过来的,真把自己在翰林院说的那些玩笑话当真了不成。
与周氏打过招呼,几人围坐一桌落了座。
周氏对席间两个姑娘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崔荷十分热络,见了面就夸,从容貌风华夸赞到了品行气度,仿佛她是天上仙女,一尘不染。
面对周氏的奉承,崔荷左耳进右耳出,这样走心的恭维,她都听过不少,她们口中夸耀的对象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而不是她崔荷。
崔荷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偶尔颔首应答,视线不由落到坐在对面的许如年身上,他姿态端正,手中握着茶盏,目光悠悠,偶尔接大夫人的话,对那位周氏,却鲜少回应。
坐在周氏旁的许如岁正在摆玩桌上的蘸碟,眼看着就要泼向许如年那身月白长袍,却被许如年及时按住。
许如年幽幽的说道:“二弟再胡闹,小心伤了自己。”
许如岁握住自己被捏疼的手腕,瞪了许如年一眼,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憎恶,躲到周氏身旁寻求庇护。
周氏用团扇打了许如岁一下,抬头对许如年歉意说道:“如岁年纪小,大哥儿多担待。”
团扇看似打在许如岁身上,实则将许如岁护了起来。
许如年不说话,低头喝起了茶,目光有意无意落到樊素身上,樊素却恍然未觉。
用过午膳,众人便去佛堂后面的厢房歇息,午后再启程回城里。
大夫人去找住持说话,崔荷便独自待在厢房中。
厢房背靠着深山,午后凉风透过支摘窗穿堂而入,光线从午时的透亮,转变为阴沉黯淡,直到云朵被风吹走,才重新显露出来。
谢翎说午后来接她,如今已经过了午时,为何还不过来?
崔荷撑着窗沿看向院落,神情有些寂寥。
此时此刻,她为今日澄空说过的话而烦忧,若是真怀不上孩子,该如何向谢家两位夫人交代?
若是让谢翎纳妾,她是万万不愿意。
如果谢翎有兄弟姐妹,子嗣的重担还能找人分摊一下,可偏偏谢家只剩他一个男人,也难怪老太君和大夫人着急。
谢翎他会介意吗?崔荷实在拿不准谢翎的心思。
如今他们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她舍不得将他们之间的平衡打破,再晚一些,过个几年再想个办法与谢翎说罢。
厢房里空空如也,只有矮榻和桌椅,榻上没有软垫,崔荷躺了一会便浑身都不舒服,打算出门去找樊素说说话。
去了她的厢房,才发现她出门去了。
崔荷在院落附近找不着人,并不着急,佛门清净之地,应该是安全的,也许樊素只是出门闲逛了。
林间小道万籁俱寂,沿途随处可见扫成一团的枯枝落叶,崔荷撩起裙摆踩了上去,枯枝落叶发出清脆响声,搅醒了藏在枯叶堆中的虫蚁。
秋风起带了丝丝缕缕的凉意,崔荷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身后的绿影将一件披风盖到崔荷身上,说道:“郡主小心着凉。”
崔荷拢紧衣服,冲绿影笑了笑,“还好你带了衣服,没想到这山里这么冷,早知山里这般凉快,入夏的时候就该来避避暑。”
绿影劝谏道:“红袖说过,郡主的身体不适宜长久待在这种阴凉之地。”
绿影这番话,无疑又往她心窝子戳了一下,崔荷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她默不作声垂头走了一会,忽然回头,面露惆怅之意,问:“我问你,冥想禅坐对身体好吗?”
绿影点头:“当然是有些好处的。”
崔荷是相信绿影的,因此心中有了打算,既然那位澄空大师这么厉害,倒不如再去问一问,还收不收俗家弟子,她改日和林夫人等人过来,一起跟澄空大师修习好了,说不定修习个几年,她的体寒之症能不治而愈呢?
“走,跟我去找澄空大师。”崔荷踌躇满志,一扫心中阴霾,脚步轻快往观音殿走去。
路过藏经阁门外,发现了遍寻不见的樊素。
藏经阁外有一棵百年菩提树,用白玉砖砌围住,专供香客落脚歇息,此刻樊素正站在树下与许如年攀谈。
樊素只比许如年稍矮半个头,她面容冷清,垂首静立,安静听完许如年说话后,只是摇头。
不知说了什么话,许如年伸手去拉她,樊素轻轻推脱开他的手,跟他福了福身,面不改色的扭头离去。
许如年正欲去追,却被人用石头砸到了衣摆,污泥翻滚,在白色衣角上印上了污渍。
许如年抬头看向来人,就见许如岁满脸得意的冲他吐舌挑衅,他掉头去追赶许如岁,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藏经阁外。
没有热闹可看,崔荷只能离去,沿途却一直在想许如年与樊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