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马车停驻在寺外的参天柏树下,崔荷与大夫人下了马车,远远便看见了樊素,她提步上前与大夫人打招呼,三人这才一道上山进寺。
沿途大夫人与樊素说起了话,问她婚事准备得如何,樊素面色如常,答道:“正在筹备了。”
大夫人知道樊素家中没有女眷,嫁妆事宜虽然由樊阁老去处理,但有些姑娘家的东西还需有个女性长辈提点才好。
樊素与崔荷关系甚好,也来过府上几次,几次接触,都觉得是个温婉贴心的姑娘,不由主动开口:“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阿荷也有些经验,私下可以教教你。”
“多谢谢夫人关心。”樊素也没有推诿,抬头冲崔荷微微一笑,却不料崔荷心事重重,连给她的笑意都有些敷衍。
樊素察觉出些不妥来,但大夫人还在跟她说话,她只能暂且压下疑虑,陪大夫人讲话。
崔荷差人与禅光寺的知客僧人提前打过交道,进了寺庙后,便有僧人等候接待。
打过招呼,僧人领着谢家众人进寺庙参拜。
先在大雄宝殿上香祈愿。
崔荷跪在蒲团上,虔诚为心中记挂之人祈福,一祝母亲长命百岁,二祝谢家众老福运安康,三祝谢翎仕途顺遂,万事如意。
恭敬叩首后,金穗上前搀扶崔荷起身,到殿前香炉上香,又到一旁的功德箱捐赠香火钱。
随后僧人带他们离开大雄宝殿,往后院的法堂走去。
在法堂里见了不少熟悉的妇人面孔,打过招呼后,大师终于开坛诵经授课。
僧人颂念的经文像是催眠曲,崔荷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过一轮,没想到竟还有第二轮。
休息间歇,大夫人劝他们到寺院后头走走,崔荷迭声应下,与樊素起身,离开法堂,去了后院。
禅光寺的游客皆围在前面的大雄宝殿参拜,与后院隔得远了,嘈杂声化作含糊不清的呓语,在一片晴空中散去。
走在古木参天的寺院中,清风拂面,只觉神清气爽。
崔荷与樊素漫步在清幽树影下,随意闲聊起来,崔荷带着目的,便单刀直入,将齐颂和玉娘的事告诉了樊素,樊素听完后欲言又止。
崔荷从旁劝道:“这样不念旧情的男人,你可万万不能要,能弃一次便能弃第二次,如果你父母还在世,你尚还有依靠,但你如今唯一的依靠是樊阁老,一旦樊阁老不在了,谁能护得了你。”
樊素静默了片刻,问道:“郡主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崔荷没有隐瞒:“许如年说的。”
樊素恍然大悟,原本还半信半疑,如今彻底否定起来。
“既然是他,郡主大可不必相信,齐颂没有隐瞒过玉娘的事,他和玉娘确实有定过亲,但他早就和玉娘取消了婚事,玉娘也在解除婚约后与他人成了亲。”
“你听齐颂说的?”
“我祖父问过他的同乡,说辞和齐颂的一致。”
“那你可有找过那位玉娘?”
樊素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理亏,语调也低了不少:“我找她做什么?我去找玉娘,岂不是在炫耀,何必要打扰人家。”
曾经的夫婿成了当朝探花郎,还娶了高门贵女,仕途顺畅无阻,还要回头找她炫耀,未免太过残忍。
崔荷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虽然我此举有些越俎代庖之嫌,但还是庆幸做了这件事,前段时间我派人去徽北查找玉娘下落,没想到却听闻她上山采药,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的消息,这未免也太过凑巧。”
樊素脸色变了,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死了,任谁都会怀疑起来。
崔荷又说道:“我派去的人还调查到了一些事情,那位玉娘自齐颂进书院读书后,一直在照顾他的母亲,甚至为了生计,在街上摆摊叫卖,得来的钱财尽数供养齐颂念书,若非认定了齐颂,又怎会做到如此地步?”
“再说,玉娘成亲一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齐颂退婚后,村子里有个无赖上门要强娶玉娘,若非邻居帮着赶人,只怕早已被强占。”
“那个无赖,与齐颂也有些渊源,他的远方表弟,正是齐颂的同窗。”
此言一出,樊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崔荷带来的消息对她冲击不小,一时半刻难以消化,好半晌才抬头对崔荷说道:“多谢郡主为我查探虚实,等我回府,再与祖父商讨此事。”
此事若是真的,她与齐颂的婚事大概无疾而终了。
又一桩婚事黄了,樊素抿唇苦笑起来。
秋风席卷而至,枯黄落叶飘落到崔荷的膝上,崔荷抬头,便见飘零的落叶被秋风击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吹到水缸里,如浮萍一般在水面上飘荡。
樊素死掉的三个未婚夫婿,要么突发恶疾,要么运气不好遇到天灾,只能总结为命数不好。
但是个人命运如何,与旁人无关,怎么能怪到一个闺阁女子头上。
她亲眼看着樊素三次待嫁闺中,这次好不容易将绣嫁衣提上议程,却又遭逢欺骗,难不成要为了保全名声硬忍下这口气吗?
这个齐颂巧言令色,诸多隐瞒,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敢对一个弱小女子出手,可见是个伪君子,宁与真小人作伴,也不与伪君子为伍。
樊素忍得,她却忍不得。
崔荷忿忿不平道:“你别担心,这世上好儿郎多的是,一个不成还有下一个,谢翎的同僚中有几个尚未婚配的,模样俊俏,身家清白,而且武将体格强健,定能与你和和美美。”
原本还有些伤春悲秋,听她一言,樊素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体格强健与和和美美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