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也纳闷,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只好含糊其辞解释道:“也许是大长公主那儿确实离不开。”
大夫人无奈摇头:“真是个痴儿,大长公主天天进宫处理政务,哪儿像生病了,崔荷啊,分明就是逃避你,快仔细想想,你都做了什么,娘在信里警告过你,离那对双生花远一些,你有没有做到?”
“儿子没那种心思。”谢翎断然否认。
大夫人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可有回信告诉她,让她放宽心?”
谢翎沉默下来,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给崔荷回信。
一来事务确实繁忙,他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二来因为信件里夹杂的一封汴梁小报,让他如鲠在喉,事后他问过信差,才得知那是他无意夹杂进去的。
那张小报里,极大的篇幅都在绘声绘色地说凤凰神女的事,边边角角的位置,则放置了一些汴梁里茶余饭后的消息,都是些达官府第,商贾之家宅子里不可张扬的私事。
妙玄先生收安阳郡主崔荷为关门弟子这件事,便夹在其中。
一个外男收内宅妇人做弟子,偏偏这个妇人的丈夫出门在外……
小报里用词暧昧模糊,让人无限遐想。
他当时气得一宿没睡,回信的事就搁置了,之后陆续收到崔荷的来信,她半句没提及自己成了妙玄弟子的事,反倒写了些艳词酸诗表达情意,就他所认识的崔荷,可不会写这种东西,肯定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他干脆冷她一冷不再回信。
直到后来,在崔荷给他绣的帕子里,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也明白了一些事。
但他那时正处于低潮,两股情绪在心头冲撞,让他夙夜难眠,心情起伏不定,在屋中闭关了三日才出来。
大夫人见他缄默不言,便知谢翎定然是没有给崔荷回信,只好劝导道:“阿翎,你真是糊涂,我都在信里说得那么明白了,你怎就不知写封信表一表忠心,好让阿荷放心,如今她误会了,你还不赶紧去公主府接她回来解释清楚。”
见他还皱眉站在那儿,大夫人恨铁不成钢,恨恨的点了他的额头一下,力道不重,但足以让谢翎回神。
“不把我儿媳带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
公主府,湖心亭水榭。
之前大长公主命妙玄为小皇帝画像,妙玄画好了,便于今日遣了宁宥把画送来,给大长公主检阅。
宁宥一走便有半个月,崔荷每日都在勤奋练习,最近碰到瓶颈,再加之心烦意乱,便把宁宥留下来讨教技艺。
宁宥在展开的宣纸上作画,崔荷站在一旁为他磨墨,只可惜她心不在焉,磨着墨都能走神。
她提早收到消息,知道谢翎不日便要回汴梁,心中有气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气他不回信,还羞于知道谢翎看到信后,到底作何反应。
他若回信,她还能安心些,可一直不回信,她心里没底。
真想截回来,可惜都过去一个月了,他到底对此是个什么看法?
会不会觉得太过恶心,才不想回信?
她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写那种东西,都怪樊素替她找的话本,就不能找两本正经一点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借故逃到了公主府来小住几日缓一缓,幸好娘亲大方,没把她赶回去。
昨夜母亲派人传话,说谢翎今日回来,她犹豫了一夜要不要回去。
问四个丫鬟,金穗和绿影说不回,银杏和红袖说回。
躺在绣阁窗边的贵妃榻上,抬头望向一轮明月,她心烦气躁,干脆掏出了一枚铜钱选正反,正面就回去,反面就不回。
抛到正面,她抿唇,抛到背面,她皱眉。
接连抛了十次,正反各占其五,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抛最后一次。
最后的结果连崔荷自己都不敢相信,铜钱竟然立在了地面上。
崔荷倒在贵妃榻上掩面而笑,笑运数无常,笑她自寻烦恼。
抛铜钱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要的答案是什么了。
来都来了,为何要自己回去,谢翎若不来公主府接她,她大不了就不回去了。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谢翎一定会来接她。
她对着明月许愿:“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能胜却人间无数。”
崔荷一想到会见到谢翎,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郡主,你若是不想学,我也就不费那功夫了。”宁宥放下笔,神情不虞,枉他刚才还在夸她有持之以恒的学习态度,却不料转个头她就露馅了,他不喜欢走神的学生。
崔荷回过神来,垂头乖乖认错道:“师兄莫要生气,我知错了。”
宁宥坐到矮榻上,摇着羽扇,满脸不耐烦。
崔荷与宁宥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也对他的脾性有了一些认识,他这人脾气不好,说话直,还容易得罪人,一旦有让他不愉快的事情,他绝不肯再多看一眼。
崔荷还没惹过宁宥生气,当下便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忙给金穗使了个眼色,金穗掀开食盒,取出用白梅珐琅彩小碗盛着的,冰镇过的乌梅汤。
崔荷递到他面前,讨好的说道:“师兄,喝口冰镇的乌梅汤祛祛火,这是我特意为师兄熬的。”
宁宥闻着乌梅的气味,便口舌生津,他咽了口唾沫,伸手接过白梅珐琅彩小碗,瞥她一眼,见崔荷巧笑嫣然,满脸讨喜,也发不出什么脾气了,只是还得端着。
崔荷期待问道:“好喝吗?”
“还可以。”宁宥一饮而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又不好意思再讨要,那食盒里好似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