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传安节约,把反面当成备忘录,记载一些零碎琐事。辛夏的余光瞥到一个日期,头皮一紧,蹲下身把它抓起来。
“6月17,夏夏的生日,急得凌晨去菜市场挑一条最新鲜的鱼做给女儿吃。”
辛夏的眼泪夺眶而出:那天辛传安下班时已经夜深,他怕自己起不来,所以没有回家,一直在菜市场守到开门。
手机继续嗡鸣,辛夏抹去眼泪,按下接听键。
任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爽利地令人心安。辛夏整理了一下情绪,“任厅,您那边定好抓捕方案了吗?”
公安厅年中表彰大会那天,任华让辛夏和曹川跟自己去了办公室,把辛传安被列为竹影巷案犯罪嫌疑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她料想到两人知情后会情绪激动,所以一直等到他们平静下来,才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和你们一样,从来没有怀疑过辛传安同志是竹影巷案的真凶。”她先稳定军心,后又看着曹川道,“我认同你的看法,专案组里可能出现了内鬼。不过现在一旦有所动作就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按兵不动,暗线操作,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再下网,把这些人一个不漏地全部揪出来。”
辛夏豁然开朗,方才的抑郁情绪减了大半,“任厅,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样一来,竹影巷案的真凶也会浮出水面。”
任华点点头,眼睛却倏地一亮,“抓内鬼的事情由我和曹川处理,另外一件事,就需要你出马了。”
辛夏不解,皱眉看着她,“另外一件?”
“郑朗在前几日又犯下了一起案子,受害人是定海的一对牧民夫妻。他杀死了丈夫,重伤妻子,劫走了他们卖羊刚赚的四万块钱。至于警方是如何发现行凶者是郑朗,是因为那位幸存的妻子清楚地描述出了罪犯的样貌特征。”说到这里任华顿了一下,目光在辛夏的脸上梭巡,“小夏,你有没有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辛夏思索片晌,“他竟然留下了活口?”
“而且据受害人讲,当时的情况并不紧急,警方赶去的时候,他早就逃走了,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辛夏蹙紧眉头,“您想让我去查清楚这起案子?”
任华站起来,目光灼灼地冲她望过去,“不止,你要查清楚郑朗犯下的所有罪案。”
辛夏低眉苦笑,“可我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的家属。”
“郑朗的案子现在由我接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保你一路绿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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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三周,辛夏表面上因为辛传安的事情沮丧避客,实则,是在查郑朗的案子。
这是一项复杂且耗时的工作,因为郑朗在二十一年间共犯下七起凶案,足迹覆盖三个省市。
辛夏跑过几次现场,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的案卷,逐行逐字阅读文书,一帧帧查看照片。
其中当然也包括敏敏那起案子。
十三年后重新查阅它,她的心境却早已不同。但看到电脑屏幕上旧友鲜血淋漓的照片,却还是难免心惊。
敏敏脖子上吊着一根皮带半跪在柜中,膝盖没有触地,和柜底呈三十度夹角,上半身朝前绷直了倾斜,像是在叩拜黑暗里某样不知名的东西。
她天灵盖上的头皮被剥掉了,毛茸茸的一团血肉,像一顶红色的毡帽。
辛夏闭上眼,双手攥成一团,俄顷,又一次张开,去看照片下方的案情简介。她对这段文字早已熟稔,粗略读完,靠向椅背在脑海里逐字研磨。
郑朗的手指被硫酸烧过,不会留下指纹。现场也没有鞋印和其它痕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显然是被他精心处理过了。
就连犯罪时间他也做了选择,定在大人上班孩子上学的白天。
每一个细节他都缜密计划过,若不是她从照片上看到了那顶裤脚缝制的尖帽,这起案子,毫无疑问是一宗死案。
辛夏的眉心缩了一下,坐直身子,在电脑上快速浏览其它六宗案卷。她飞快滑动鼠标,目光汇聚在密密匝匝的黑字上,行行略读,越看,心就越凉,到最后,凝成一块冰坨,却仍突突跳动着,像是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滑到最后一页,屏幕上剩下大面留白,刺得她双眼生疼,几乎要沁出眼泪。
她失了力一般重新躺回椅背,重重喘息几下后,抓起手机拨通了任华的电话。
“任厅,我可能发现郑朗的秘密了。”
同一人犯案,但和衣柜藏尸案相比,郑朗对其他几起案子的处理显然过于草率了。
辛夏在查阅卷宗的时候脑海里撞进了一个想法:敏敏对郑朗可能有某种特殊的意义。而他犯的那几起普通的凶案,一方面是为了生存,另一方面,可能是为了其它案子打掩饰。
辛夏曾经查过高车族的文献,那上面记载了一种特殊的祭祀方式——‘而’,即烹煮人祭。简单来说,就是胜利者一方将敌方首领的人头放在青铜容器中蒸煮。
她由此联想到自己在郑振峰犯罪现场的照片看到的影像——一只写着硫酸两个字的瓶子。
她一直没想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恍然大悟:郑振峰在提醒她,郑朗的报复并没有终止,他还要找到一个人,用她的身体完成他对恶青的承诺,那个人就是柳云。
但柳云早已死在监狱里,所以,他只能用与她相似的人,拼凑出另一个“柳云”。
高车人以“舌目口鼻耳”代五行,以天灵为颅,这六种人体组织,便是郑朗苦苦追寻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