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李虹在京平市的酒店里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自称是李嘉明的前同事,说李嘉明现在喝得烂醉,让她来接人。李虹让司机按对方说的地址送她过去,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山脚下的一座墓园。
李虹心里本来还诧异,后来看到李嘉明被一个女孩搀扶着站在一片浓黑的树影里,身子歪斜,赶紧下车朝他走去。
“李总好,劳烦您辛苦来一趟,”女孩儿看见她,眼睛倏地一亮,指了指身后的林林总总的墓碑,“嘉明总是痴情人,喝醉酒情绪上来了,非要到这里来寻找故人,我拦都拦不住。”
李虹骤然想起徐冉死后葬在此处,心头猛地一紧,冲女孩道了声谢,就去拉李嘉明的胳膊。
可对方却没有放手,笑一笑望她,“李总,有件事想同您商量,是关乎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的。”
后来李虹查到,她叫陈苍,是身负几宗命案的逃犯。不过她却没有向警方举报,一则是她、被情势所迫,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另一则,是因为陈苍那晚的话句句都钻到了她的心坎里。
陈苍让李虹找人伪造证据,将辛传安定为犯罪嫌疑人。李虹一开始反对,说现在案子警方完全没有头绪,做伪证是欲盖弥彰,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陈苍听了冷笑一声,“烧身?烧谁的身?总不会烧到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李虹被这话惊住。陈苍于是继续道,“你那个不省心的继子喜欢辛夏,你把辛传安的名声毁了,他定然会与老头子闹掰,父子离心,不正是你喜闻乐见的吗?”
李虹想了片刻摇头,“万一他把这件事捅出去,老爷子也会受牵连,我不想看他坐牢,倪氏集团也离不开他。”
“两父子都进去,不就剩下你们母子了吗?倪殊聪明有野心,进集团没几年就已经锋芒毕露,更遑论,他还是倪家天然的血脉,你一个外人,再加上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怎么和他比?”说完见李虹不做声,陈苍笑道,“你还不了解老倪总,生性凉薄,除了他那个傻子儿子,谁都可以舍弃。若这次真的事发,你猜,他会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倪殊一人身上?”
李虹被她说得动了心,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定然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嘴上便只说考虑考虑,没有当场应下。
陈苍耸耸肩膀,朝树后面歪了下脑袋,“李总,我忘记提醒您了,我冒着风险过来,不是为了同您‘商量’这件事的。”
话落,树后方走出一个人,骨骼粗大,像一杆嶙峋的枝丫。他的眼睛陷在帽檐下方,目光如一池静水,却是结着冰碴的。
后来李虹有些忐忑地去找倪仲高说这件事。她本以为他会责骂自己瞎掺和,没想,他沉思许久后,笑容满面地过来摸她的肚子,说她和孩子真是他的福星。
李虹这时才知道,原来倪仲高的压力也很大,专案组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有内鬼,还准备进一步调查医院和疗养院。她的这个提议,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儿,李虹晃了晃酒杯,看琼浆挂壁,顺着杯沿慢慢滑下,像猩红的血滴。
楼上有轻微的响动,只一会儿,便消失了。李虹知道倪殊已经被那些人制服,于是兀自对着黑暗一笑,搁下杯子,起身朝卧房走去。
转机
辛传安被列为竹影巷案犯罪嫌疑人的事情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京平市公安局虽然一直没有对外做正式表态,但各大媒体却按捺不住,纷纷报道,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曹川被暂停了职务。辛夏和戴伟丽也被请去局里问话,要她们仔细回忆,2004年6月17日凌晨,辛传安去了哪里。
辛夏面对咄咄逼人的新专案组组长,一五一十地回答,“我记不清楚了,十九年前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对方没有说话,片刻后,耸耸肩摇头一笑。
在那之后,辛夏请了长假,除了必要的出行外,闭关不出。
一连三周,肖树只要没课,都会来辛夏家里报道。他每次来都硬拖她出去,美其名曰散心透气,实则,是让她不要预设立场,去看看外面真实的世界。
许多她和辛传安经办的案子的受害人家属都通过肖树找过来了,有的带着礼物,有的要请她吃饭旅游,还有的,要把自家优秀的后辈介绍给辛夏认识,不过被肖树先一步挡下了。
辛夏感动之余,无以回报,只好挑了个时间请大家一起吃了顿饭。戴伟丽竟然也破天荒地同意出席,席间,听着大家对辛夏的感谢和表扬,一言不发,眼角却一直浮着几点晶亮。
饭后众人散尽,戴伟丽和辛夏朝家里走,一路无话,到了家门口,才看着女儿说了句,“夏夏,这么多年,妈妈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不知道现在说,会不会晚了。”
辛夏听得眼热,刚想抱她,戴伟丽又接了一句,“对面那小子不厚道啊,你出了事,他竟然一句话没有。对了,我看肖树那孩子倒是挺不错的,年龄虽然小了点,但有担当,和咱们家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现在不正流行姐弟恋嘛,你倒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送走戴伟丽,辛夏去书柜里拿出辛传安的笔记本。这次她没有打开,抱在怀里,把体温度过去。
夕阳从窗口挤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光影,辛夏看到了另一道影子,立在椅子旁边,垂头温情脉脉俯视着自己,手掌在她额上摩挲出熟悉的纹路。
口袋里手机剧烈地震动着,辛夏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笔记本落在脚边,敞开着,定格在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