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阿姨似笑非笑打量着两人几眼,拎着裙角飘然而去。倪殊兀自低头一乐,走了几步忽然扭头看着辛夏提议,“不如我搬去你那里,不然这些人的舌根不是白嚼了。”
辛夏当时想也没想就回了个“不行。”说完却发现那人停了步子,杵在原地看着她。
“你到底在怕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几米外飘来,就着春雨的绵润,落入她的耳畔。
她思忖片晌,没有给出答案。
倪殊终于等得不耐烦,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门洞。
想到这,辛夏心中忽然有些打鼓,倒不是怕得罪了那位,而是因为得罪了他之后,她又借他的花献了别人的佛。
她想起自己方才应承下来的那场酒局,心里越发局促,故而上了楼后,思索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倪殊家的门。
屋内没人回应。辛夏略舒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他的电话。听筒中的“嘟嘟”声持续了许久,终于被一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取代。
辛夏对着黑漆漆的手机屏看了一会儿,小声咕哝道,“不会这么小气吧”,说完又觉得这话有自作多情之嫌,摇摇头回到自己家中。
一进门她就去书柜拿t辛传安的笔记本,翻到“竹影巷灭门案”那一页,把那段早已熟稔在心的文字又从头读了一遍。
“九十年代末,因为改革开放,来京平市旅游的外国人越来越多,针对外宾“杀单”的购物店应运而生,以字画、古董为其主要经营商品。”
“开店的老板有学院和江湖两派。学院派以大学教师及其家属构成。他们一般具备较高学历,并懂得利用大学生源招徕外语系的学生做导购。覃家男主人覃襄就是典型的学院派老板。他曾在京平外国语大学任职,离校后,开了这家名为古秀斋的文玩店。”
“古秀斋开在一个5a级的皇家园林景区旁,生意火爆。据与覃襄相熟的店主讲,覃家进一批古董字画只有几千块,而许多外宾进店看中后就会包圆买走,一天入款就有几十万,几乎天天如此,所以只短短几年,覃家就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又购置了三家门店,分布几个不同的景区。”
“案发时覃家的保险柜丢失了大量的财物和现金,所以本案应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但并不排除还有仇杀和情杀,顺手牵羊的可能。”
前因写得详细,可案件的经过辛传安只一笔带过。不过在最后,他提出了两个疑点:1、案发现场除了杜秉国留下的少量血迹,没有指纹,也没有鞋印和其它痕迹。如果是被犯罪分子处理过了,那么这个人具备很强的反侦察意识。2、犯罪分子是否只有一人?虽然通过对杜秉国亲友的调查,没有找到其他嫌犯,但根据现场的血腥程度以及力量对比,不排除有第二名甚至更多犯罪分子的可能。
在笔记最后一行,辛传安写上了“存疑”两个字。辛夏盯着那两个描黑的大字,暗道,“老辛,你猜得真准。”说罢,又蹙了蹙眉,“但是你一定不知道,你和他曾经在那一天打过照面,要是你还活着,一定会记得他的样子,对不对?”
她闭上眼,试着去想那天两人相遇的场景:那日辛传安奔波半日,人困马乏,本想回家午休片刻,却看到了一方古香古色的小店。他平日里就对古玩颇有兴趣,现看到满铺琳琅,精湛典雅,暂时忘却了疲惫,抬步走进店中。
就在他抓起一件器物把玩之时,忽有人摩肩而过,在背后掀起一阵凉风。辛传安回头,四目交接,觉得那人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却又一时想不清楚究竟怪在哪里,于是盯住他多打量了片刻。
那人不以为意,反而冲他笑笑,唇角掀起斯文的弧度,声音却是鲁钝粗噶的,“对对不起,撞疼你了。”
辛传安摇摇头背过脸,全然没有注意到口袋里的打火机落在地上,被那人拾起。那人看了看上面的两列字迹,心里默念一遍,一言不发将它揣进兜中,走出店门。
一阵风爬上窗台,在某个地方撞出意料之外的响动。
春天的风已经有些暖意,辛夏却战栗着,从自己的想象中惊醒,第一反应,是倪殊回来了。
她打开门,看到对面空无一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风撞开了自家的窗户。她想起了那个一直没有接通的电话,忽然有些心慌,于是折返回屋里,又一次拨打倪殊的手机。
依然没人接听。辛夏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影子,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越界,越她心里那条守了快三十年的界。
她做了个鬼脸,果断把手机抛到沙发上,像扔一块烫手山芋。
表彰
手机铃声在总统套房光滑的四壁上,撞出冰冷的回音。
倪殊没有掏出来,任它响着,端坐在沙发上,看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倪仲高。
“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干什么?”倪仲高忽然剎住步子,转脸看他,眼角飞出去,像书桌对面的墙上挂着的那只猛禽的标本,“现在警察找到了证据,切切实实的证据,你是想把你哥往死路上推吗?”
倪殊垂下头,声音低哑,“爸,谁也想不到哥哥会把纸巾藏在那里。”
倪仲高冷声一笑,停下步子,“你是在怪你哥行事乖张吗?你难道忘了他这副样子是谁造成的吗?”
倪殊咬唇,“杀人的不是我”
一股冷厉的风扑面而至。倪殊听到“啪”的一声,半边脸皮肉跟着一跳,火辣辣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