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档案袋上的绕线一圈圈扯开,“嘶拉”一声揭开白色的密封条,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沓案卷。
半阖的窗忽然被一阵薰风撞开,吹得那些发黄纸页窸窣作响。曹川帮忙压住其中一页,提着一口气声音萧索,“就是这张。”
辛夏耳畔被风声灌满,隐约间觉得,这风不是来自窗外,而是从她手下这本尘封了十几年的旧案卷中吹出来的。她低头看那张边角翻卷的照片,屏住呼吸,牙齿在嘴唇上铬出尖细的印。
和视频中描述的一样,女人的尸体呈折角状从一面小窗中探出,上半身被一杆翠竹接住。她一只手卡在竹枝上,另一只手低垂,指头如葱根般细长。她的脑袋搁在窗台上,眼睛半张半合,目光轻柔,表情闲适,像是在欣赏窗外翠影。
辛夏挪开视线,“她的神态为什么是这样的?”
“也许吴梦死亡后,眼部受到了某种刺激。”
“她的名字叫吴梦?”
“嗯,她是个舞蹈演员,从照片上也能看出来,她的体型是很漂亮的。”
辛夏拧眉想了片刻,“曹叔叔,所谓的‘刺激’会是什么?”
“很多种,自然的,风、雨、温度变化,都有可能。”
“那非自然的呢?”
曹川踟蹰,“触摸,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吧。”
“我不太认同,”辛夏指着照片上的吴梦,“曹叔叔你看,她虽然死了,但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是舒展、优美的,脖子、手臂还有微微塌陷的腰部她是舞蹈演员,体态自然比一般人好,但当时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身后站着的是个杀红眼的凶徒,我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一刻还保持优雅的。”
“你怀疑尸体是被人故意摆出这幅样子的?”
辛夏点头,“眼睛也是。人面对死亡,眼神一定是惊恐的。但凶手显然觉得这种神态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一副艺术品,凭栏摇曳,顾盼生姿。”
辛夏指着照片,“曹叔叔,你说,吴梦死前最后一眼看到了什么?”
像是在回应她,一团灰蒙蒙的影子从照片上跃然而起,直撞入她的眼帘是一只打火机,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老式打火机,点火按钮被磨得锃亮,是件被使用了许久的旧物。机身上竖着写了两排字:“心无所惧,向阳而生。”
“夏夏你看到了什么?”见辛夏长久静默,脸色青白,曹川看了一眼照片,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辛夏骤然回神,深吸了口气,指着照片促声道,“一只打火机,我爸的打火机。”
曹川被这话惊得语滞,片晌后才瞪大眼睛看向辛夏,“怎么可能?”
“那只打火机上有我亲手写的两列字,我不可能认错,”她盯着照片嗫嚅,“可是我爸的打火机为什么会出现在犯罪现场?”
曹川皱着眉头整理思路,“竹影巷案发时间是2004年。那只打火机现在还在你家吗?”
辛夏摇头,“很久之前就被我爸弄丢了,我爸还跟我赔礼道歉来着我想想,应该就是2004年的夏天,也就是竹影巷案案发的时间。”
她低头沉思,慢慢道,“曹叔叔,会不会是凶手捡到了我爸的打火机,作案的时候也带着它。又或许,我爸曾经见过凶手,也许,就是案发的那一天。”
曹川倒抽了口气,“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就可以推断出凶手在案发当日的行踪,从而锁定他的身份。”
事情的发展远不如曹川和辛夏预想得顺利。
曹川找到了当年还在派出所的辛传安的出警记录,拼凑出了了他在案发当日的行踪。
那天是辛传安从警生涯中极为繁忙的一t天。从早上到凌晨,他一共处理了两起持械斗殴,一起寻衅滋事,一起入室盗窃,一起猥亵案,行程覆盖八个街区。
曹川本以为他行程太多不好排查,但辛夏却在辛传安当日的路线图上,发现了一处不起眼的场所。
“胤合宝藏馆?”曹川盯着辛夏勾出的地名出神片刻,“这应该是个搞私人收藏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说到这里已然想明白,声音登时澎湃起来,“覃家是做字画买卖的,杜秉国是开古董店的,而那吴梦的尸体也像一个艺术品。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文艺爱好者?”
辛夏点点头,“不仅如此,我想他的脑袋一定有些问题。正常的人,面对自己刚刚手刃的人,怎么还有心思去摆弄她?只有冷血低智的人才会把人当成一个物件。”
辛夏和曹川没有找到胤合宝藏馆。据邻居讲,店主在很多年前就举家移民,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家以前是做什么藏式非遗文创的,字画、藏毯、玉石摆件什么都卖,假的多真的少,东西没什么特别,也就占个地理位置好,在胤合宫旁边,初一十五来上香的人都会进来瞅几眼。可谁知道,人还真靠卖这个发了财,这不,早几年就到澳洲去了,听说在那边买了大屋子,院子有几亩地大。”
辛夏和曹川坐在旁边一家麻辣烫店中,一边听着胤合宫传来的暮鼓声,一边和店主聊天。
“后来他们家就一点消息没有?”
“没有,警察同志,你说这叫不叫数典忘祖?就算到了国外,你的皮还是黄的吧?你的根还在这里吧?怎么就真把自己当外宾了?”
辛夏打断他,“您没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吗?”
店主摆摆手,“切,他连自己国内的亲戚都不联系,还会联系我们这些老伙计?听说他连名字都改了,叫什么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