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调侃,老头儿咧嘴笑了一下,笑容却是一闪而逝,像一枚掉进黑暗里的硬币,“不相信你还来采访,直接在标题上写红安楼闹鬼是无稽之谈不就行了?”
辛夏随着他一笑,“大爷,您见过她们吗?”
“我梦到过她们。”
“您梦到过她们?”
老头站在门缝里,面庞因为背光而显得晦暗不明,他朝辛夏身后的角落一指,声音干涩,“梦里她们娘俩就站在这里,一高一矮两个暗影,模模糊糊的,周身泛着一层毛边儿。那小姑娘手里抱着个娃娃,血红色的一团,两个玻璃做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辛夏打了个寒噤,朝前走出一步,回过头去看身后那片混沌的黑。
“两个人本来还站着,突然间,却像得了什么指令似的,转了个身对着墙,一下一下地用脑袋夯向墙面。整个楼道里都是砰砰的闷响,伴随着那娃娃幽幽的哭音”
辛夏背后发麻,“当时很多人都做过这个梦吗?”
老头儿鼻哼一声,“不少,就连调查案子的警察都梦到了,你说邪不邪门?”
904
辛夏打了个寒噤,“意思就是,那对母女死在了红安楼里面?可警察也没发现尸首啊。”
“也不是各个案子都能发现尸体啊。”老头背后探出个脑袋,一样的白发苍苍,皱纹深刻,显然是他的老伴儿。老太太在后面听了半晌,现在终于忍不住插话,冲辛夏一板一眼道,“我们当时都揣测着她们被碎尸了,尸块倒进马桶冲走了,最近不也发生了同样的案子,老公杀了老婆,尸体冲进下水管道”
辛夏摇头,“不可能,你们这种老管道,连几块大点的鸡骨头都冲不走。”
“那也许还有别的处理方法,比方说用水泥封进墙里,或或者放到冰柜里面,这些新闻里都报道过的呀”
老太太一着急嘴皮子就有些不利索,老头儿于是摇摇头打断了她,冲辛夏道,“这些都是后来我们闲聊的时候瞎猜的,不过有件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假不了的。”
他见辛夏眼睛一亮,抿了抿唇,“当时有人看到了那个布娃娃,在案子发生后的第七天晚上。”
“我们都觉得是头七回魂了。”
老太太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一次,老头儿也点头表示赞同,“那娃娃像活过来了似的,就那么坐在床上,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前面,裂着嘴笑。”
“不会是幻觉吗?或者那人当时喝高了?”辛夏揣测。
“老余平时是爱喝几杯,不过那几天他可是滴酒不沾的,他外孙女从国外回来了,他得照顾孩子,不可能喝酒的。”
“老余住在几楼?我去找他。”
老头儿叹口气,“姑娘,别忙活了,老余他早就去世了。不止是他,这红安楼里的人死的死走得走,现在剩下的,已经没有几户了,只有像我们这些没条件的,舍不得的还留在这里。”
辛夏本来想问“没条件舍不得”是什么意思,冷不防看到正对着的墙上,一副圈着黑框的照片,心脏不禁一沉。照片里的人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神情青涩,目光澄澈,两条长辫垂在肩头,辫稍上绑着两条闪亮的缎带。
辛夏不再多言,道谢后退到门外,在楼道里静立片刻后,才朝电梯走去。
走进电梯,看着箱壁上的楼层按键,她一时间有些怔愣,不知道该按哪一个按钮。正犹豫着,已经闭合的电梯门忽然又一次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挎着小包妆容鲜亮的年轻女孩。
“老余住在9楼,904。”女孩儿说完见辛夏没有反应,便好心帮她按亮了九楼的按钮,“不过那一层现在都没住人了,有点阴森。”
她见辛夏依然愣愣的,便笑道,“我是旁边那家店的纹身师,刚才门开着,听到了你们说话,不好意思哈。”
辛夏说了声没事,上下打量她,“看你的年龄,应该没经历过那件事吧?”
“嗨,听我们老板说的,她在这里住得时间长,什么都知道。不过她也马上要搬走了,这儿环境不好,生意差。可惜,我以后就少了一个离家近的工作门店了。”
辛夏“哦”了一声,“你在很多门店兼职呀?”
“现在生意不好做嘛,老板也不喜欢用固定员工,”她说着看向辛夏,神情有些耐人寻味,“你是哪里的记者啊,到时候报道出来了,我一定要找来看一看,我在这里一年多了,从来没有遇到过鬼”
语气中竟然有些许惋惜的意思。
两人聊着就到了九楼,辛夏跟小姑娘告别后走出电梯,看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才看着自己映在门上面的影子,泄了劲似的朝后退出一步。
她前几日已经看过了当年警方调查时拍过的所有照片,却没有从中发现一丝线索。常玥和她的女儿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至少在警方拍下的上百张照片里没有。
辛夏当然没有排除刚才老太太说的室内杀人的情况,但是就像她一直所认为的,处理尸体才是这整起案子最难破解的一点。
九楼的四户都没有住人,离辛夏最近的就是904,门口的牛奶箱里插着一卷报纸,边缘卷翘发黄,上面裹满灰尘。辛夏把报纸抽出来,看到上面的日期是1997年2月16日,心思一晃,伸手将它抓出来。
报纸头版就是常玥母女失踪案的报道,两人的照片占了半个版面,笑容被黑白两色挑染出一抹苍凉的味道。
照片下方刊登着记者对常玥家人的采访。她的娘家人说,案发前几日刘兴安又一次动手打了常玥,常玥一直心情不好,还曾经向家人倾诉,自己不应该复婚,更不应该生下孩子,否则也不会落得走投无路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