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不忍放开,医官无奈,若是再这样耽误下去,就算王妃伤得不重也迟早要被拖死,只得壮着胆子说了句:“王爷这般,属下无法进行医治……”
一听这话,沈醉脑中反应了下后瞬间后撤半步弹开,然后用上了几乎可以算是威胁的语气,命令医官必须将她治好,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
毕竟任何一点意外他都承受不来。
深夜,萧文王军驻地中灯火通明,人人都悬着一颗心。
萧文王的营帐中烛火最甚,一刻不停地出入着许多人,而沈醉,则一直保持着十指交叉抵住前额的姿势安静地坐在门口,无声无息,不敢离开。
而只有细看,才看的出他全身都在发抖。
沈醉拒绝了萧荣要帮他处理伤势的请求,他的王妃为了他还生死未卜,他如何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痛,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治疗。
他从不信鬼神,此刻却在心中一个劲儿地为苏百凝保佑,保佑她平安无事。
营帐的门帘不停地掀起又合上,小药倌进进出出着。
“再取些纱布来!”
“快去取止血的药材!”
“再增些人手!”
“……”
每一个字眼、每一句话都在狠狠地捶打着沈醉的心,可比这更残酷的是治疗中苏百凝的痛苦呓语。沈醉听不得,有几次要忍不住冲进去,都被萧荣舍命阻拦。
萧荣默默挨了沈醉好几脚,但王妃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坐视不管。他理解王爷的心情,但这个时候绝不能任由他失去理智耽误王妃伤情。
沈醉煎熬,牙关被他咬得发酸发麻,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受伤的那刻,忘不掉那支箭是如何在他眼前扎入她胸口,她的衣裙又是以多快的速度被鲜血染红……
自他坐上萧文王的位置,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一刻是那样无措,从未。
漫漫长夜成了难捱的折磨,待到东方既白之时,沈醉才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王妃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将养。”
这一刻,沈醉像是得到了赦免的命令,五脏六腑的紧绷感终于松懈下来。
医官说,王妃福大命大,箭尖与心脏的距离不过半拳,若是真射偏一点……
沈醉打断他的话,不允许他再说下去,而后飞快地冲进营帐去看她的情况。
苏百凝一如那刻,安安静静地躺着,倒是面色稍微有了些红润的迹象,但眉心不舒展,好像在因着疼痛而扭曲,额边的碎发也早已被汗水浸湿。
沈醉心中是说不出的心疼。他多希望她现在能跳起来闹他,笑着坐起来说今晚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骗他。他甚至希望她起来去闯祸,不管闯了什么祸,就算是天大的祸事,就算她马上要将天捅个窟窿出来,他也会二话不说,欣然点头同意,同时在她身后默默做好善后的准备……
可这些都成了奢望。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合上,唯恐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醒来。
沈醉几乎二十四小时未合眼了,铠甲他都未来得及脱下,只一心守着她,但胸前、身后的伤口早就开始崩裂,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鲜血,但他却像是毫无感觉,这些还是萧荣进来为他送吃食时发现的。
他担心王爷的身体,再这样下去别说照顾王妃了,定是自己都很难坚持,可无论他怎样劝说,沈醉就是死活不肯离开她身边半步。
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是请了医官来营帐里为他疗伤。
一夜过后,雪松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雪,狂风漫卷,寒意逼人,就像是为了清扫前夜的残忍与不堪而来,风雪之大,足以将满地的残尸断臂掩埋。
雪过,便只留下一片空白。
而在距离这片满目疮痍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处看似幽深无尽的洞穴,洞口掩藏在一片怪石嶙峋之中,通向内部的道路时宽时窄、曲折阴森,恰似地狱那无情吞人的口子。
沿路走进,只见洞中异常开阔,修葺得与寻常楼阁府邸并无二致。
前殿明亮,两道身影被火光放大映照在对面的崖壁上,同时伴着皮鞭抽打□□的声音响彻其中。
正中一名男子半裸着上身跪着,常星移则站在他身后,手中的皮鞭一下一下地抽在那男子的脊背上。鞭声震耳欲聋,他下了狠手,致使男子后背的皮肉很快就被打到翻起,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常星移紧抿着双唇,似乎这还不能让他解气。
被打那男子强撑着纹丝不动,可喉咙中翻涌起的一股血气刺激得他低喘了几下,之后便又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脊背挺得笔直,只剩额上不断滴落的汗珠在叫嚣着疼痛。
在两人之外,火光照不清楚的阴影当中,还围站着许多人在静静地看。
梦鸢抱臂站在一根高大的圆柱旁,穿着娄降为她准备的那身红衣。这鞭声听得她耳膜很不舒服,她轻轻用手指揉了揉耳朵,拧起漂亮的眉毛,心中不禁感叹着常星移的心狠手辣,惩罚起自己的心腹“十二星”来竟然也绝不手软。
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何至于此?
况且所有人都看得出压根儿不是箭射偏了目标,而是因为苏百凝故意为沈醉挡了这支箭。
她不信常星移看不出这一点,除非是他根本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不过是一个女人。
他又何时将女人看得这么重要过?
她忍不住想出声为挨打的男子说句好话,不仅是为了她娇贵的耳膜着想,也是因为他是“十二星”中皮囊长相最为上乘的一位,所以每多打一刻,这皮囊的修养时间定是要成倍的增长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