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启朱唇,艰难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我这一生,骗了太多人。但有一事,我从未对你说谎。”她哽咽着,吃力地断断续续道,“我真的,很想很想,去草原看一看你说过的萤火虫,到底是不是比皇宫的灯好看?”
“可惜,看不到了……”
掖擎闻此,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仓皇又凄凉。
笑够了,他躬身,靠近她。
在此生与她最近的距离间,女子已没了声响,气息渐无。细腻如缎的面庞他想了十年,那一双近在咫尺的美目翕张,眼底有一行泪划过。就在他忍不住伸手之际,那滴泪便弹指灰飞。
他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前殿的最后一段雕梁轰然倒塌,坠落在火海之中,吞没了那个血色的身影。
他的背后,是整个皇城的漫天红光,如若冥河彼岸的业火,烧不尽前缘尽误。
掖擎握紧了拳头中那枚绣鹰的锦帕。仿佛用尽了指间所有力道,将那头雄鹰的颈掐断在掌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沉吟至今,却只剩下荒唐可笑。
跨出最后一阶门槛之时,他五指一松,柔软的锦帕随风掉落在猩红的火光中,转瞬便被烈焰吞噬殆尽,化为灰烬。
他空荡荡的心中,只存了一个念头。
此仇必报,定要大唐百倍奉还。
……
“轰——”
佛钟长鸣。
地牢中不知何时漏了水,一点一滴泅染了玄衣男子花白的袍裾。
掖擎从冗长的回忆中抽身。垂目又望见手中的马球,仍稳稳躺在他老茧斑驳的掌心。
莫名的泪光渐迷了眼。
半生被困长安为质,往后余生在凉州为质。
杀伐一生,成王败寇,本无甚可留恋的。
却因今日见了那女童与故人何其相像的容貌,而无所适从,而再起心澜。
求而不得,有憾无悔。
年纪大了,双手容易颤抖,他手中马球失衡掉落,慢悠悠滚出了牢门,又被一只布满青筋的老手捡起。
见来人去而复返,掖擎轻嗤一声,
“萧怀远,今日得空来受死了?”
“……”
“有本事,把老子放出来,再来打一架。”
“……蠢货……”
“你敢骂老子,再蠢有你蠢?”掖擎双手抱胸,仗着脑子里知道他所不知道的前世之事,挑眉道:
“你是为了她,才收留她逃出宫的女儿的吧?就算这样,她也不会记你的好的。”
掖擎啧了一声。忆起前世,这老小子没被他的雄兵打趴下,反而死在了狗皇帝的阉人手里,现在想来,真是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