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雪水融化而成的地面河波光粼粼,有如数道金色的丝绦飞扬在霰雪之下。
她俯身,挽起袖子,掬起一捧水浇面。
未几,几道瓦色的暗影在她身侧停下。
微凉的水滴不受控地从她面上滑入脖颈,沾湿了她的大片衣襟。
为首的圆袍男子正是昨夜来帐中送鹿茸的那位,他面无表情对她道:
“辰霜姑娘,大可汗有请。”
叱炎倚在榻上,凝视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不由轻舒了一口气。
盘桓许久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却又感到底层压抑着的冲动,在深渊中攀升着,寻衅着,叫嚣着,想要侵吞他的理智。
那个声音喊道:
不就是一副面具,给她看便是。你不敢吗?你不敢吗……叱炎你在怕什么?
万般思量间,他强压已久的困意终于渐渐袭来。
恍惚间,片刻前愤然离去的姑娘好似又回到了他帐中。
她穿着一袭红衣,像是肃州城攻城那夜,那一条水红色的舞裙。
数日前,肃州那夜,他追至角楼,听到那个半身烧焦的祁郸士兵描绘着,她的舞姿如何曼妙,如何撩人心魄,哪怕下了地府都想再得一观。
按他以往的作风,他本不会对那将死之人再下杀手。可一听那祁郸士兵如此说,他竟然怒不可遏地当下割破了那人的喉咙,才算解气。
而他自此却从未得见她的舞姿,也再未见她着红衣。
心中既是遗憾又是释然。
此时此刻,一身红衣的她正盈盈朝他走来,玉面上荡漾着他从未见过的笑意。
叱炎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底映出了浓墨重彩的红衣女子。望着她敛袖,缓缓坐在他身侧,漫开的怀袖像一朵水芙蓉散在榻上,纤薄的衣料如徐徐春风拂过他的手背,缱绻万分。
一双素手从镶绣的袖边中伸出,抚着他新生出胡渣的下颔,柔腻与刚硬相交相织,浑然一体。
他不禁收紧了揽着她腰肢的双臂。
哪怕多少回,他仍是觉得自己笨拙。
笨拙地揽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肢,笨拙地吻去她眼角湿红的泪,笨拙地记不起她的长相,笨拙地问不出她的名字。
贴合之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因为梦中的他,没有戴这副玄铁面具。那女子才可以如此清晰地触到他面上的肌理,每一颗胡渣,每一根眉毛,每一个骨节,都真实无比。
而眼前的,不是那个她。而是他数年来梦中的红衣女子。
只不过是类似的红衣,却因身姿神似,被他错认成了那个她。
那个她,从不会这般对他笑。亦不会如此含情脉脉看着他。
她望着他的眼神,只有无尽的迷蒙,像是隔着一层茫茫大雾,各中情绪难以捉摸。时有贪恋,时有悲哀,令人百般不解。
每当看到她这般神情,他都恨不得想将她牢牢困住,掰开她小巧的口,将她的一颗心剖出来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