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并非凡品。
希乌心下一叹,对叱炎微微一笑道:
“殿下要令她跳什么舞呢?”
叱炎微侧了身,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不发一言,似在怪罪。辰霜如芒刺在背,在这熬人的死寂中,忍不住先声开口道:
“我愿为殿下舞剑。”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对着叱炎道,“借殿下轻剑一用。”
叱炎睨了她一眼,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银剑,将剑柄抛予她,低声喃了一句:
“没有规矩。”
辰霜展剑一览,剑身雪白闪着银光,如寒霜,亦如疾电。她将剑别在腰带之上,在两个男子惊异的目光下,忽然俯身将衣袂处成条状的裂帛扯去。
“哗啦”一声,本来拖地及趾的长裾被撕去了小半。舞剑讲究干净利落,留任这些细碎确是会绊脚,影响行动。
叱炎眸色如同深不见底的夜幕,余光瞥见女子全然露出的玉色小腿,兀自深深饮了一杯酒。
【1】回鹘官职基本遵唐制,所以也称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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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
一位身材高挑的胡姬步履盈盈而来,对着高台一拜后,率先开始舞动。
她身着赤红的露脐舞裙,上身紧窄,勾勒出起伏的丰满。玲珑腰身,裙带低垂,曲裾曳及地面。游动间,腰间环佩悦耳轻响,合着轻盈却又热烈的舞步,将在场人的所有目光圈禁在她足尖指尖。
年轻鲜活的身体随着胡琴不断回旋着,如同赤-裸的欲望不断调动起最原始的本能。
席中呼声不断,对着这样一个尤物,众人的心都被勾走了。
一曲终了,不少观者的眼神仍遗留着她热切舞步的回响,连呼吸都浊重了几分。
接下来,在一众胡人并不善意的目光下,辰霜行至篝火前,从腰间抽出了细剑。
一身素白衣衫,雪色发冠丝绦,神色清冽,在一众胡姬之中,显得犹为出尘不染。
她先是缓缓下腰,将细剑举过头顶,待身体完全成弓形之时,剑尖突然点地回跳。她踮着的步子由慢至快,最后迅速往后退撤,手腕宛转不断挥舞着剑身,犹如在斩断纷飞的雪片。
衣角翩跹,长袖如流云般舒卷,一截纤纤玉臂从中显现,恰似山坳间新生的弯月,坠落人间。
如果说之前胡姬之舞是媚骨天成,食人精魄,那这个汉女的剑舞,是柔中带刚,力拔千钧。
没有任何配乐,但是她扭动着的腰肢却像踩着节奏一般,和着钟鼓之声,如同身陷金戈铁马的沙场,孤身一人在阵前对战万千敌军。
看客亦如身在阵中,时而酣畅淋漓,时而胆战心惊,因她每每能在剑刺的关键之时扭转乾坤,转危为安。
落幕之时,她竟飞跳而起,用剑尖从篝火中挑出一抔焦土来。一时间,飞散的火星子环绕在她周身,在剑舞的风流中游荡不定,像是神明降下一团星雾,将她的真身掩去。
随着最后一束星火收拢,落下,散去,执剑之人从火光中幽幽现身,先是望了一眼角落里默默观赏的玄衣男子,再向高台上的掖擎可汗一拜。
叱炎目不转睛,静静看完了整场剑舞。其间,他在众人欢呼惊叫之时,不过悠悠地饮了一杯又一杯,已将御赐之酒以一己之力干掉了一大半。
酒不醉人,但他却感到一丝微醺。
“啪啪啪啪——”
二人舞毕后,希乌率先鼓起了掌。他悠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似在提醒该是判别胜负的时候了:
“大可汗,该赏还是该罚呢?”
辰霜一舞终了,周身发了一层薄汗。她听到了希乌的提问,余光望向叱炎。男子紧握着斟满酒的酒杯多时迟迟没有饮下,同她一道,盯着高台王座之人。她跪在底下,隔了很久,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里的大可汗眉目涌起一股隐隐的怒气。
席间众人,无一人敢吭声。
只因,这个汉女剑舞之妙,并不逊于王庭最美的胡姬。论技艺,甚至或许还更胜一筹。众目睽睽之下,竟不能立判高下,驳斥当年唐皇之言为谬误。
希乌这一问,实际是在设套,危机重重。
可汗若是赏了,便是认下了唐皇之辱;若是罚了,便是指鹿为马,传了出去,恐失人心。
决断艰难,无怪乎席间已是沉默良久,无人再敢插话。
谁知,那执剑的舞姬倏然扑通一声跪在高台阶下,大声道:
“小人该罚!小人与胡姬所舞之物,并非同种,因此不可一概而论,一较高下。若是我为胡姬之舞,或是胡姬舞我之剑,如此相较,方为公平。”
“况且,小人一时失察,竟在大可汗面前以利器作舞,实乃不敬,还请大可汗责罚!”
寥寥数语,既为大可汗保全了颜面解了围,又不使自己立于败地。只不过,硬是套上了利器上堂的罪名,要受些责罚之苦罢了。
叱炎舒缓了紧握酒杯的手,心下一笑,随即大跨步上前,也朝大可汗拜道:
“儿臣管教无方,任由帐中女奴携利器冲撞了父汗,请父汗允许我带她回营,鞭笞数十,以示惩戒。”
掖擎可汗望着台下的二人,怒目渐舒,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
“既是炎儿手下的人,便由你带回去,好生管教。今夜赐下好酒不断,大家千万尽兴。”
语罢掖擎起身,示意众人不必行礼送驾。他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篝火前那白衣女奴,转身搂着胡姬入了大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