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自省自己的恶劣行径,但好像不是真的可惜,而是坐在一片可怕的废墟之中,讽刺地赞赏着这样的风光。
“没有……我没有。”
宁游清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嗯……对,你没有,所以不会给我。”
李修回应着,一场毫无意义的对白,解剖了许多东西,但没有解决任何东西。只让见不得人的更见不得人,不该赤裸的愈发赤裸。
李修的手机在旁边突兀地响起,像一颗炸弹在宁游清耳边炸开,让他灰飞烟灭了。
他的哭泣和眼泪都止住了,僵着一动不敢动。李修拿起了手机,没有犹豫一秒,直接划动了接听。
手机被他放在两个人的身边,宁礼臣的声音清楚地从里面传了出来:“李修?你在家吗?我听到你的电话响。”
他的脚步在门外由远及近,伸手敲了敲卧室的门,道:“开门。”
如死一般沉寂。
宁礼臣等不到回应,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还是你带人回来了?我只是顺道过来见你,很快就走。”
如果不是当下这个场合,宁礼臣对李修的宽容甚至低声下气会让宁游清感到意外,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面对李修,宁礼臣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
李修把手机往宁游清面前递,问他:“要说吗?”
宁游清连呼吸声都没出。
宁礼臣听到了李修的话,语气骤然冷下来,道:“你和谁在一起?”
他更加用力地敲门,因为生气而生出了许多威严,“给我开门。”
宁游清无力地跪在床上,浑身颤抖着,仍然一言不发,看来是无话可说。
李修随意地挂了电话。俯下身来,很怜悯地吻宁游清,意图止住他的颤抖。
宁礼臣又继续打电话,在外面敲门,宁游清已经听不到了。结束之后,李修帮他清理了一下,宁游清听见他打开门出去,宁礼臣早已摔门走了。
深夜的时候,李修回来,看见宁游清像鬼魅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李修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也许早就结束了,只是他向往着一种彻底的毁灭,他想要宁游清摘下面具,坦白他的一切都是虚幻,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们撕下彼此的皮与肉,血淋淋的,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宁游清下了床,很缓慢地走到李修面前,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他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打了李修一个耳光。那不太像宁游清的力气,但他实在气狠了,这个耳光把李修打得偏过头去,痛感立刻细细密密地从脸颊传来,冰冷且滚烫。
两人这样面对面站了几秒,宁游清不愿再多和他说一个字了。因为太用力,他的手也痛得厉害,像有电流在掌心滚。
没有什么体面了,什么好聚好散,真可笑。宁游清在黑暗之中最后深深看了李修一眼,他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剪影。
宁游清越过他的身侧,走出房门,穿过客厅,非常恍惚地下楼,走进了这一年之中最黑最冷的冬夜里。
没有下雪。街灯非常昏暗,宁游清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很迷茫地向前走着。
他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思绪像一些白色的絮状物在他的大脑中抽动着,先是一缕一缕地抽出来,那是他对自我的认知。
我确实是一个十分虚伪的人。宁游清这么想着,他想要交换万事万物,世界就是他用自己的好处去换别的好处。
这样不对吗……是李修不对。李修是个怪物,极其可怕,极其恶劣,极其贪婪,竟然因为宁游清想要和他交换自由,就想要伸手从他胸口中掏出真心。
他把宁游清撕开,在五脏六腑之中翻了个遍,发现宁游清确实是个空心的人。
当一个空心人得知自己是空心的,他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
宁游清闭着眼睛,走得摇摇晃晃的,像个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废墟是他的自我碎出来的残骸。
李修远远地走在他后面,他看到宁游清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慢慢地移动着。李修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影子,深夜的街道寂静,街灯昏黄,这是没有任何结局的落幕。
走了许久,宁游走到自己的宿舍下。他上了楼,之前收好的行李箱放在客厅的沙发旁,宁游清进了屋子,脚步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
卡卡已经睡了。
离飞机起飞还有七个小时,宁游清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将行李箱提到身边,找了一张纸,站在桌边给卡卡写留言。
他在留言里感谢卡卡的照顾,因为一些事情,他要先走了,祝他生活顺利。
写完之后,宁游清将纸留在餐桌上。提着行李箱,走到楼下,此时外面没有任何东西,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通往机场的地铁。
宁游清在公寓下路边的一个长椅坐下,愣愣的,坐得浑身冰冷,犹如一颗枯树。他这样坐了一夜,待到天擦亮的时候,宁游清拦了他看见的第一辆的士,前往机场。
在飞机上宁游清睡得非常沉,总梦见李修,复又梦见6岁生日宴会上的他。
6岁的李修不再和他大眼瞪小眼,也不怎么生气或刻薄了,很平和的样子。宁游清远远地站着,鬼魂一般,面无表情。
6岁的李修对他说:“扯平了。”
宁游清白着一张脸,微弱地点头:“嗯。”
李修对他招了招手,一副告别的样子,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实在是个孩子,说什么都像小大人。
在梦里,宁游清才察觉和接受自己的崩溃,他低着头,非常丧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