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的手扶到他后背上,用另外一个枕头垫到宁游清身后,让他靠着坐起来。
他体贴得渗人,好在还未能完全窥明宁游清的内心。也可惜在这一点上——宁游清坐了几秒,又挣扎着想下床了。
李修以为宁游清急着要走,心情晦暗地立在床边,不再给宁游清借力了。
宁游清想缓一些力气再下床,但恐怕无法再等。他的脸红了又白,扶着床沿,小声吐出一句:“……我想去厕所。”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告诉我厕所在哪,我自己去。”
最后被李修扶去,宁游清把门关上,费力地扶着墙,终于解决了。
头昏眼花。
宁游清在洗手池洗了手,浴室也是冰冷的黑白配色。他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脸苍白,身上的睡衣是新换的,轻柔地贴着皮肤。
宁游清用清水洗了一下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厕所出来,李修煮了粥,放到床边上,让宁游清吃几口。
宁游清没有拒绝,坐在床上,把一碗清粥喝了个干净。
他觉得味道熟悉,喝完空碗留在手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和在宁宅喝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宁游清感到有些恍惚。他隐约记得蓝可怡对吃食非常挑剔,宁家饭桌上没有一道菜是简简单单做出来的,就连一碗粥都工序繁多,做出来却清淡可口。
难道李修带了厨师?宁游清的空碗被拿走了,李修又添了半碗,递到他手中,分量不多不少。
宁游清内心对李修下厨这件事转圜了半天,最后才愿相信——这真是李修煮的。
李修穿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有垂坠感,隐隐现出肌肉轮廓。他的肩膀宽,但未到骇人的壮硕,稳稳地撑一些廓形柔软的家居服,身体和脸都是精雕细琢。
宁游清想不出他有什么洗手作羹汤的必要,只当是李修的休闲爱好,或是身处异国他乡自然习得的技能。此人做什么都有天赋,没有例外。
宁游清的胃被他填饱,空虚的饥饿感荡然无存了,被温暖的饱腹感取代。他用勺子刮完碗底最后一点米汤,舔了舔嘴唇,李修接过碗,示意他再去盛一些,宁游清摇了摇头。
于是李修收拾了餐具,走出了房间。
宁游清坐在床上,无所适从地拍了拍床上的枕头。
他很承认,身为一个病人,他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这让宁游清得到了应得的休息,他本应该对自己的健康更负责一些。
宁游清仍然感到关节酸软,不过烧已经退了,他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一枚扣子,环顾房间,想找到自己换下来的外衣放在哪里。
寻找无果,李修又回到房间来。他的心不动声色地跟随着宁游清,或是一种藏在关怀下的监视,没有让宁游清看出来。
宁游清记得他们上次不太愉快的见面。李修没有答应他的合理诉求,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正因为如此,再次见面时,宁游清感到尴尬。李修的关心体贴更让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是发烧了,但没有烧坏脑子——他完全记得李修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李修对此没有任何龃龉,他毫不掩饰自己原本的面目,也毫不掩饰地再次戴上面具,像一条缠绵攀附的蛇,又要从头将宁游清盘起来了。
“我……”
宁游清的手指在自己的衣袖边缘摩挲着,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自然,仰头对李修道:“我该走了。”
床头冰冷的电子时钟刚刚走到六点,无论如何不是一个离开的时间。宁游清的肩头和背微微耸着,面对李修他总带着一种僵硬的紧张,因为他深知李修是个疯子,但这份了解没有带给他任何好处。
知己知彼,百战百殆。
话说出口,轻飘飘地消弭在寂静的房间之中。
李修懂得如何让宁游清困顿无措,他的安静是全世界最危险的一种安静,尽管他几乎从未展露过什么暴烈的情绪。
“你的衣服还没有干。”
他对宁游清道,语气更加平常,不过是多留了宁游清一阵子,等衣服干了,他就可以换上,顺利地离开。
宁游清细瘦的手指在被子上交迭着,想着这样对不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李修。
还没等他想出来,李修却俯下身,手撑在他身边,非常缠绵地吻了宁游清。
他的舔吻并没有包含许多情欲,和以往都不同,像是等待了很久——宁游清病着不好做这件事,睡着也不好做这件事,忍到他醒来,用一顿蛮花心思的热粥喂饱,也没等来一个合适的时机。
直到宁游清说自己要走,李修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留他,他态度平和,不欲展现出逼迫,但这句要走实在伤了他的心,场面再不合适,他也想吻他了。
宁游清没咬他的舌头,可能是因为没力气和他生气。
李修退出去时,齿间摩擦着他的唇肉,宁游清被热粥烫红的嘴唇刚恢复如初,又变得润泽。李修坐在他面前,离开的唇仍近在咫尺,留恋着不离开。
宁游清不知道李修是沉迷那些身体上的事,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禁忌,永远无法达成正常的交往,还是谨记着宁游清虚伪的人格,想要更多补偿。
他无法理解李修留下他有什么用,很难说李修是爱他,还是恨他。
只有一点能够确定,和李修维持这样的关系非常扭曲。
宁游清低下头,很小声说:“别做这种事。”
李修总觉得他的话好笑,反问道:“什么事?”
宁游清闭了闭眼,带着一种老实的无奈,道:“……不要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