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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康丝帕包裹的纸团展开,往陈渝面前一推,“不过是一封举报信,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渝本来正靠在桌前打哈欠,听到“举报”二字立马精神了。“你说什么?还有这等稀奇事?”
在陈渝心里,举报信这种东西只有现代才有,没想到古人的维权意识也如此强烈。只是这纸团是小月在新狱发现的,书写人的身份只存在两种可能,要么是狱卒要么是罪犯。
一行整齐的蝇头小楷用浓墨撰写,素白的宣纸被跳动的烛火染成了橘红。
“久在樊笼里,插翅望青天。”陈渝缓缓念出,却不知书写者究竟有何用意。
“你看,樊笼指的当然是监狱。”孙康看出陈渝的疑惑,一字一句解说道,“青天则是一语双关。”
“我大致明白了,但是你凭什么断言这没头没尾的字条是举报信。”陈渝温言道,“既没有对象,也没有行为,我看只是一句牢骚罢了。”
“因为发现的时间地点。”孙康抽过陈渝手中的字条,重新包回丝帕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新狱里有人在筹谋越狱。”
“看来他是指的插翅难飞。可惜只是痴人说梦,因为他不了解我们。”陈渝目光清澈如泉水,胸有成竹的看向孙康,“记不记得,当初新狱的图纸是我们一起审定的。”
“嗯。怎么会不记得,才几个月前的事。”孙康心头秋水荡漾,春意暖融。
“如果工匠真的是严格按照图纸去砌墙的,咱们大可高枕无忧。”陈渝用指尖沾一点儿凉下来的茶水,在紫檀小案上比划着,“越狱的话其实不太可能。新狱里现在任何一堵墙高度不低于两丈五尺,不薄于四尺。更为重要的是,所有墙壁皆表面光滑无任何可攀之处。”
“照你的意思,咱们守株待兔就可以?”孙康对陈渝的话难以置信,“那这张纸条,岂不是毫无用处。”
“也不然。上次跟你说过,让改造表现良好的犯人提前出狱,是对他们很好的激励。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犯人们有了盼头,管教起来就容易得多。”
孙康低着头,表情严肃,似乎依旧不太赞成陈渝的主张。“咱们先把这次的事情妥善解决了,然后我找时间去跟柳肃提,看看他的想法。”
“那依你看来,那帮计划脱逃的犯人会选择什么途径,咱们先抛开□□这条死路。”陈渝见好就收,顺着孙康的话头说了下去,“如果是挖地道那就更好办了,挨个囚室轮番检查,总能抓个正着的。”
“我不这么认为。”孙康把话题又拉回字条上,“既然上面用了插翅二字,那应该不会是打地道钻洞。而且字条里提到的青天,可以指的是蓝天白云开阔的自然环境,也可以指洗清冤情,沉冤昭雪。”
“这些就不关监狱的事情了,断案子一直都是大理寺的权限。”陈渝耸耸肩,不想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是自然。所以我打算去查阅下目前新狱关押罪犯的卷宗,尤其是诏狱转移过去的。”孙康叹口气道,“那群少年犯和女犯我不担心,在新狱这么久,上次走水烧了多数都没跑,跑了的几个也一劝就回来了。”
“所以你这次排查的重点放在了诏狱新搬入的犯人身上。”陈渝托着腮,一双水亮的眸子忽闪如星子般明耀,“我猜写字条的人是偶然间听说有人要越狱,却心里也不确定是否有狱卒勾连,贸然举报恐怕会被打击报复,所以才用这种消极的方式,算是听天由命。”
“亏得你那丫头激灵,眼明手快不动声色。”孙康不由赞叹道,“排查的时候把她接回来,我要好好褒奖她。”
“此事马虎不得,是否要上报柳肃?”陈渝提醒孙康,“别忘了你还不是大理寺卿,重要内容需要事事汇报,处处小心,千万莫被人拿住了错处。”
孙康转身站起,对陈渝拱手躬身,庄重一揖,“娘子这般贤德,是为夫的福分。”
陈渝看他又扯起歪来,娇嗔佯怒,拔腿就走,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回忆起与孙康自相识起发生的点滴。若单纯论喜欢二字,她对这个明朗清俊的少年的确动了心,也确实觉得他日后必成大器,成为国之栋梁。可自从上次随孙康进过一次国公府,陈渝却对自己和孙康的未来不甚乐观起来。国公和长公主在皇亲国戚中都算平易近人的,但在他们面前小坐片刻都让陈渝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在穿越前,对于婚姻中被反复提及的“门当户对”四个字,陈渝向来嗤之以鼻。她觉得自己即将成为威风凛凛的女警官,为人处世当洒脱豁达,何必为条条框框所拘束,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面。大不了一辈子不嫁男人嘛,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等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就下二线从事些辅助性工作。或者回警校读个博士,留下来培育新苗也是不错的主意。
当年身边早熟的师姐偶尔会跟陈渝聊起情感上的烦心事,陈渝总是纳闷,有什么好纠结的,要么忍要么滚嘛。偶尔有人给陈渝介绍对象,她总觉得太过郑重,每每找借口逃了去。她的榜样是导师罗千帆,打了几十年光棍,没听说过和任何女性有所往来,不照样成为业内屈指可数的大拿,暗恋的人加起来能绕学校操场三圈不止?
陈渝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许是因为白天车马劳顿的缘故,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问过院里值守的差役,得之孙康一早就去了柳肃那里。陈渝不好多问,经过昨夜内心里一番挣扎,她决定今后要少参与孙康的事情,多给彼此留些可进可退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