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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能替我推脱,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孙康心领神会,淡淡地说。
“你如何知道我会为你推脱?”
“且不说太后娘娘的话里,存着几分真心几分试探。就拿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历练关心,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做一个锦衣玉食、游手好闲的驸马爷。”
“铁面判官、辣手酷吏,或许在陛下眼中尚有可用之处,可传到金枝玉叶的耳朵里,称得上是声名狼藉了。招我做驸马,只怕公主会夜不能寐,担心这些年我手上的冤魂会夜半索命。”孙康自嘲道,“我身上的血污煞气,这辈子也洗不清,经年累月只会越积越深。”
柳肃回忆起十年之前,在国公府初见孙康的模样。那时孙康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跟着众星捧月的长公主母亲到正厅见客,却只是不茍言笑的站在一旁。
柳肃细细打量,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五官清俊,身量修长,在一众同龄纨绔子弟中颇为显眼。
他看出孩子的窘迫,便对长公主说想请小公子带他参观下国公府的花园。长公主自幼在太后身边养大,与柳肃熟络已久,连忙点头答应了。
小孙康一离开人群,浑身上下都松快起来,表情也轻松不少。他心里十分感谢这个把他从令人头疼的云鬓香影的妇人堆中捞出来的中年人,因此对柳肃几乎是有问必答。
“你不喜欢聚会?”
“是,一群人虚无缥缈恭维来恭维去,不是衣裳就是首饰,再不过夫婿子侄功名,怪没意思的。”
柳肃看着孙康面若冠玉的一张俊脸,想起外放未归的国公大人,打趣道,“这样可不成。等你长大了娶了陛下的金枝玉叶,这种聚会可是家常便饭。现在就不喜欢,以后可怎么好?”
此话并非空穴来风,之前年节太后娘娘见到孙康,可是喜欢的紧。再说孙康的母亲本就是长公主殿下,皇家向来最喜欢亲上加亲。
小孙康咬着嘴唇,神色更加冷峻,几乎哭出来。他压低声音,抬起小脸,小心的问柳肃,”怎么样才可以不尚主呢?”
这大逆不道的话问的柳肃简直哭笑不得,柳肃腹诽自己多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自己如果不是和皇家的几位公主年纪相差过大,估计也逃不掉尚主的命运。
“为何不愿意尚主,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呢!”
“据说,尚主之人往往只能顶着虚爵过富贵日子,绝不可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就像我父亲,虽然外放为官,事实上也只是个摆样子的闲职,人家提起来只记得他是国公爷、驸马都尉。男子汉大丈夫,怎甘心如此碌碌一生!”
听着这小大人似的豪言壮语,柳肃自己仿佛也回到了向往着乘风破浪的少年时期。那时的他,一心想刻苦读书,跻身庙堂,为国效力。
等真正做了官才发现,朝堂之上,门道弯绕不胜枚举。需步步小心,处处谨慎,时时揣度人心方得以一时安稳,哪里还有当初的豪气?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护身符根本不是寒窗苦读积累下的七斗才气,五车学识,而是族中出了一位宠冠六宫、育有皇子的尊贵娘娘。
“你喜欢读书吗?”柳肃逗小孙康道。
孙康摇摇头,眼里满是不屑,“先生说话摇头晃脑,也晦涩难懂,让我只想睡觉。而且那些诗句骈文都酸的很,真遇上事情,百无一用。”
“也罢,那些后宫娘娘,最喜欢榜下捉婿。状元榜眼只要没有家室,都是他们争抢的对象呢。”柳肃灵机一动,“看你的样子也不想做个醉生梦死、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不如趁早投身军营,到时候驻守边关,金枝玉叶可吃不了这等苦头。”
小孙康继续摇头,“先前金门将军来府上做客,看过我的根骨,说我腿骨过细,肩胛太薄,不是练武之人。”
柳肃一时也接不上话来。按理说还有许多办法,例如出家为僧,入观修道,但如果他这么说,万一被长公主知道,告到太后那里去,够他喝一壶的。
“你说,如果我做些不为金枝玉叶所喜,却又利国利民的事,不就可以摆脱了吗。”小孙康自问自答,开心的拍起手来,“你看我多聪明。”
如今,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小小少年成长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也如愿以偿,成为了令达官贵胄闻风丧胆的铁面判官。
手握诏狱和案审两大重权,明察秋毫,清正严明,再不可一世之人在孙廷尉面前都只有认罪伏法的份儿。多少贪官污吏恨得牙痒,想铤而走险除之后快,却碍于孙康皇室血脉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你可要想好。以陈姑娘的身份,做你的正室,恐怕会有些波折。”柳肃替陈渝担忧道。
“嗯。在我读信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只要陈渝没意见,我就带她回去。无论朝廷最终给她定什么身份,我都只要她一个。”孙康五官舒展,眉目含笑,“到时候还希望丞相大人多多美言。毕竟,我也不想委屈了陈渝,想求一个名正言顺,花好月圆。”
“让我想想。”
36。僵持可我这次,偏想试试罚酒的滋味……
孙康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廷尉府。
对于陈渝,柳肃的态度暧昧,模棱两可,含含糊糊。他在自己面前一向当机立断,很少有这么似是而非的表态,虚与委蛇的柳肃从来是给外人看的。
一想到陈渝还被关在囚室里,孙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把陈渝留下来是为了打造一座模范监狱,借此对抗诏狱的深根痼疾。往远了说,他想就此立功,再加上柳肃的运作,从此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