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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康忽然大笑起来。陈渝不明就里,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这些可是她实习的时候亲身体验过的啊。
“小丫头,你露馅儿了。”孙康亲自拿过茶壶,给陈渝倒了一杯清香扑鼻的桂花茶,“陈参军之前跟几次三番我说过,要对犯人们仁慈些。实在是,书生意气了些。”
陈渝听着这些话,觉得陈默玉这位便宜父亲真的是太不靠谱了。他千言万语反复絮叨了许久,却只顾着告诉陈渝孙康的喜好与逆鳞,连最细碎的都不放过,而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平日里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孙康看出了陈渝的窘境,暗自得意。“你还是说一说这文书的事吧。一个女孩子家,不是应当养在深闺人未识吗,怎么关注起狱里的事?”
这位孙廷尉,看上去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玉树临风佳公子,可眼光犀利,唇舌毒辣,实在不是好应付的主。
不如趁着他心情尚好,不如坦白从宽,如果真的一再否认惹恼了他,只怕会牵连到陈家上下。毕竟诏狱里逃出去的犯人还没有抓回来,对于陈默玉过失的定性定量,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顶头上司孙廷尉的一句话而已。
陈渝扶着桌角站起来,躬身行礼,悠扬绵长的叹了口气道,“生来就有个糊涂父亲,又能怎么办。不过廷尉大人既然对那文书感兴趣,想必我所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孙康点点头,打趣道:“不知是你那进士父亲糊涂,还是你糊涂。更不知你是糊涂一时聪明一世呢,还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陈渝心知肚明,最后两句话,孙康分明在质疑她的过往了。过去的陈家千金的美貌名扬在外,同时呆傻的事也不胫而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陈渝把孙康之前饱含讽刺的话用更讽刺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大人不是女子,自然不知道女子的难处。”陈渝的声线越来越软,楚楚可怜,“家父一直想把我定给旧友的儿子,可上门求亲的旧友不止一个,如果订婚给其中的一个就会得罪其他。而我自己也不想早早嫁人,终日守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只能两眼望天。”
陈渝在赌,从和小月的闲聊中她知道之前呆傻的陈家千金从未走出过陈府,也不见客人。
陈默玉一家是从蜀中迁到京城的,在京城没有亲眷。既然如此,容貌尚且可以从及笄所留存的画像中判断,呆傻却只能从仆妇们八卦的唇舌间传出,口口相传,道听途说。
陈默玉是读书人,天□□面子。平日里都不让自家的傻女儿见人,肯定更不会对同僚们说起女儿天生痴傻之类的。
而官场中人都深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更不会对陈默玉提起的他女儿的婚姻大事。
那么,以逃婚作为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也还是说得过去。再说了,陈渝天□□自由,也确实不想接受这个时代一般女子顺理成章的盲婚哑嫁,相夫教子。
她赌孙康既然并不排斥她对诏狱的事出谋献策,也不会对她拒婚感到意外。从她的描述里,其中缘由非常简单,先是胆小的父亲怕得罪人,后是有主见的女儿将错就错不愿成亲。
没等孙康接话,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狱卒打扮的年轻人。
“廷尉大人,诏狱里前阵子关进去的两个看守,早上有一个突然吞金自尽了。”
5。诏狱你其实是想杀鸡儆猴,让其他人也……
“哦?”孙康并不十分意外,“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之前陈参军夜间巡查诏狱,发现当班的刘三和林大柱两个在牢门口赌钱喝酒,睡得人事不省,一气之下便命人将他们投入狱中,以儆效尤。”
孙康点点头,“喝酒赌钱?不是早就三令五申下去,值班的看守从当日午夜备勤起到值班完毕走出诏狱一切食物由大理寺供应,如特殊情况需要自备饮食,必须保证滴酒不沾吗?”
“大理寺的规矩是一回事,下面人做起来一般是另一回事。”陈渝气定神闲的插了句嘴。
“就是,就是。当晚刘三和林大柱两个就被投进了狱中。结果从第二天醒来,两个人就一直在喊冤。当班的弟兄都快被烦死了,就没怎么管他们。今天早上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刘三吞金了。”
“你去找个值班的仵作,待会跟我们一起去诏狱走一趟。”
“仵作?”来人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皮,“发现的早,人还有气,李狱长找了个郎中来。”
“你马上去府内医药司找个大夫一起去看看,要想方设法保住刘三的性命。记住,一定要快。我们一炷香之后就得出发。”
狱卒随即领命而去。
陈渝正想借此金蝉脱壳打道回府,只听到孙康轻飘飘丢来一句,“陈姑娘,你也随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马车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只是身旁多了一个闭目养神的孙廷尉。
陈渝靠着车壁,微睁着眼,悄悄的打量起这头睡狮来。乌发浓密,轮廓分明。鼻若悬胆,唇似朱丹。
如果不是身为掌管诏狱和审判大权的廷尉大人,终日散发着一种百毒不侵,诸邪恶莫近的威严气息,稍微亲和温柔点,也会是个掷果盈车的风流角色。陈渝无不替长安城里的姑娘们遗憾,少了一个可以花痴八卦的对象。
马车忽然轧过一个小坑,车身骤然一震,孙康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渝的脸。
“看够了吗?”
“你头上有一缕飞絮。”陈渝斜过身子,伸手在孙康额边似有若无的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