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讳没有听出刘九香说他热心肠实际是讽刺他手伸得太长,他的关注点在于为什么上善楼所有管事都不在上善楼也乱不起来。
高讳纳闷道:“这是为何?”
刘九香说话时并没有压着声音说,相反她声音还不小,且她又是女子的声音,旁边桌上有吃酒的客人不妨听了一耳朵,不由也被她话里的内容挑起了好奇心——他们也好奇为何上善楼所有管事都不在也乱不起来。
刘九香不由语带自豪道:“因为咱们上善楼与别家酒楼不同,在咱们这里不言大,不言小,楼里上上下下俱都按照楼里的章程来。
有章程在,人人便有理可依,就说这几日管采买的李管事家里出了变故,依照咱们上善楼的规矩凡家中有红白之事,可准三日事假,三日内工钱照发,我这个大管事只管照规矩批假就是。
若我这大管事不在,李管事亦可直接先行休假,过后同我说明缘由即可。
同样,虽李管事不在,李管事下面之人只管照楼里的采购章程办事即可,这外面送来的肉、菜、油等物收与不收亦并非李管事说了算,还是楼里的规矩说了算,这肉菜何为新鲜、何为不新鲜俱都有详尽的说道,比照即可。”
说罢,刘九香朝高讳一拱手,笑道:“如此,李管事不过休息区区几日,那就用得着找人替代,高公子实在多虑了。”
高讳:“!!!”
刘九香继续扬声笑道:“我们公子善经营,您做咱们上善楼的股东再省心不过,只管坐等着分红就是了,其他的事儿一概用不着您操心哩。”
九香这话在座中人懂得都懂——可不省心吗,一文钱不出就分去上善楼的三成股,这事儿在圈中并不是什么秘密,高家人自己不说,宋景辰可没义务替他瞒着。
高讳听出不对味儿来,正欲发作,就听九香继续笑道:“您若非要插手操心,咱们这些人真不知该按您说得做还是按楼里的章程做哩。
这要按您说得做坏了规矩不好;可若不按您说得做,就怕您挑了我们的理。
这还罢了,若您一气之下想左了去,认为是我们家公子故意同您作对,因此生了间隙,咱们可怎么担待的起哦——”
“你个贱货算什么东西,你敢教老子做事!”
高讳身边的表叔暴怒,扬手便朝着九香脸上招呼去!
这位表叔在家里面对自己家婆娘作威作福惯了,九香长得不漂亮,身段亦不苗条,肤色还因之前在乡间劳作是那种略带粗糙的小麦色。
九香的种种像极了他家婆娘,都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类女人,天生长着一幅挨揍的脸,可偏偏眼前的女人不像他自己婆娘一般趴在地上老实挨揍,竟还当着一屋子人挤兑他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岂有此理!
若是他自己婆娘敢这样,把嘴扇烂,让她知道疼了,看她下回还敢顶嘴!
变故突生,九香亦是完全没想到眼下情形,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左侧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五个短粗手指头印子清晰可见。
眼下正是傍晚用饭的时辰,厅里坐了不少食客,见此情形顿时一片哗然!
在旁人看来,这哪里是打上善楼大管事的脸,这是在打给宋景辰看,打宋景辰的脸呢。
高讳表叔打完了人仍觉不解气,狠瞪刘九香一眼:“丑人多做怪,上善楼怎么会让你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丑婆娘做管事,食客看见你这张脸都晦气。”
刘九香是什么人?
她看人很准,眼前身材矮胖,五官挤做一团都没绿豆大的男人不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喷出的气儿都带着冲天臭味儿。
同畜牲讲道理,不是他有毛病,是你有毛病。
对付畜牲就得用对付畜牲的办法。
“来人!”刘九香咬牙大喝。
话音刚落,周边几个伙计瞬间围拢上来,这几个伙计都是新招进来的,却对九香很忠心。
至于为什么忠心,亦是有缘由。
新人初来乍到被老人挤兑再正常不过,毕竟哪里能没竞争呢,上善楼又不是桃花源,亲兄弟俩还在爹娘面前争宠呢。
刘九香虽不是新人,却是女人,在一众男管事当中天然被排斥,尤其她还没有女人的天然资本——美貌!
原本她是管着楼里后厨里洗碗刷锅烧火的那帮子人,眼下骤升为楼里所有男管事的顶头上司,谁能服气?
不光不服气她,对景辰的决定亦多少有些微词,只不过他们是万万不敢对景辰生出任何不敬的想法,却认定刘九香的不是。
没有其他管事的配合,九香这大管事的职位其实有名无实,对此九香一时半会儿也无对策,她只能做眼下自己能做的,对这些新来的伙计加以关照,多少算是有自己能指使动的人。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不由分说上前将高讳表叔胳膊反扭制住。
刘九香一句废话都没有,抡圆了胳膊,上去就照着男人的脸啪啪啪左右开弓打个不停,畜牲比人脸皮厚,你得用上劲儿他才能知道疼呢,不痛不痒它可长不了教训,揍成猪头才能配上他畜牲的身份。
整个厅堂之中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哗然,继而发出哄笑,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热闹那都必须好看。
高讳从震惊中缓过味儿来,下意识上前阻拦,表叔挨打那打的也是他的脸呀。
这会儿楼里其他管事亦都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了,他们对九香只是内部矛盾,对高讳那才是真心实意不打折扣的厌恶,一个萝卜一个坑,高讳的人安插进来,就意味着他们之中的人被清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