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读出过这行字。可因骨片残缺的缘由,详情却不大清。”
白环卫道:“你注意到了么?仅有一人——可出城关。”
突然间,郑得利的心好似漏跳了一响。一股寒意自足底涌至巅顶,教他起了一身栗皮。四面的书墙仿佛行将倒坠,向他压落。白衣女子接着道,极静淡的口气:“除了这人外,其余人皆会丧命于岱舆城关之内。白帝之子和其部属,也皆止步于此。”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却似带着千钧重负。女子的话如一根针,猛然刺进他脑海中。
“我在此等候多时,方才等到你前来。”
凉风大起,带着镂骨寒意。白环卫平静地道。
“郑得利,你便是唯一一个能出岱舆城关、走过桃源石门的——那位天命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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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寺之前,惨象陡生。
方惊愚和楚狂眼睁睁看着那铺着佛衣的铁力木桌上,已被绳索捆缚住的漆黑人影突而身形暴涨,被金刚钺刀斩断的触角疾出,猛然捣碎了身畔沙弥的面庞!
惊叫声迭起,沙弥们未及反应,呆如木鸡。黑影如箭疾,顷刻间夺去数位僧人性命。香客们惊恐奔逃,哄乱一团。黑影忽向方惊愚和楚狂二人扑来。
正于此时,方惊愚倏然拔剑,剑铓寒似峰雪,锼啮那黑影周身。骤雨似的数剑过后,黑影被斩作一摊烂泥,却缓缓渗进地里,转瞬消失不见。
顷刻间,寺前添了几具横尸,人潮四散。方惊愚执剑吁喘,惊魂未定。他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只是眼见楚狂将受害,身子不禁有了动作。
这时倒在不远处的一个香客屁滚尿流,颤声叫道:“快……快逮住祂!若被祂入了郊野,又要多出几起命案了!”
楚狂走过去,揪起他前襟,问:“怎么回事,什么命案?”
香客神气惨沮道:“近来郊野不是有凶犯横行么?那便是这些逃走的‘仙馔’在行凶!”
“难道不是你们有错在先,凌割人家血肉么?”
“祂们本就爱吃人,是谷璧卫大人镇住祂们,将祂们赶入员峤,实在横凶的,便拿来采生作‘仙馔’,可近来祂们愈戾暴,咱们快压不住了!”
楚狂淡淡道:“原来害人的凶嫌是这群黑泥精。”
他将香客放下,走回方惊愚身边,道:“殿下,怎么办?你方才也听见了。这些黑泥样的人影大抵是同咱们在员峤古刹遇到的和尚是不同的,是近段时日害人的罪魁祸,若要寻其踪迹,大抵要去近郊巡行一番。”
“那便走罢。”方惊愚点头,心里却略生疑惑。在员峤时,他们曾受过古刹中僧人们的多般照料,若那漆黑人影与其是同宗,为何会如此残狞?
他们带上粮糗、白叠子衣。在岱舆过活了一段时日,他们始觉此地实则比蓬莱更冷。入了夜,大多时候会坠起无边皓雪。
两人背起褡子,去往城郊,兜兜转转,并未有获,最终却迷了路。天不一时便擦黑了,惟一弯勾月当空嵌着。风开始突兀四撞,天上飘起细细小雪。这时愁云惨淡,野树在夜里伸展,如毵毵黑毛。
二人恰见郊野有一间小棚屋,大抵是农人午歇时用的,然而已经破败,应是许久无人来过了。
走进屋中,楚狂从背上解下小铁锅,拾枯枝生了火,猎了只野兔,又去外头溪边打了水,将冬葵煮了一锅汤,滋味甚鲜。方惊愚点数着干粮,忧心忡忡。寻那凶嫌是件难事,他们不知要在野外盘桓几多时日。
楚狂看出他眼里的担忧,道:“殿下放心,若无口粮了,我便是割腿肉,也要将你养活的。听说九州里有人这样干过。”
方惊愚看向他,却见他神色认真,重瞳在火光里一闪一闪,黄耳犬似的驯顺,心里不禁一软,道:“吹什么大话,你真敢这么做么?”
“敢,而且能。”
方惊愚眯眼道:“我可没你这般吝啬,你若饿了,想吃我哪儿都成,不止腿肉。”
楚狂有些赌气:“殿下一身铁骨,吃着硌牙。”
“你也一身排骨,没甚肉,难吃极了。”
说到这里,两人大怒,原本好端端的谈话竟生了扦格。楚狂扑过去,同方惊愚争用枣枝串好的烤兔肉,两人咬作一团。后来厮闹够了,方惊愚把他按下,脸上顶着几个牙印,严肃道:“别闹了!我有话问你。”
楚狂警戒地看着他。方惊愚紧盯他双目,审慎地问:“你为何会待我这样好?”
“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