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商6找来,他掩唇打了个哈欠:“是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商6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来看看。”
房中关着的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翻不出什么波澜,长风看了眼天色,也没拦他。
商6缓缓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入眼的是满地狼藉。
房中的烛火已经燃尽,墨色的大理石地砖上凌乱地扔满了涂写过的废纸,有团作一团的,也有被撕作碎片的。
而桌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两页花笺。
商6环视四周,瞥见书架后的一片衣角,放轻脚步走去。
仔细算来,他与容锦相处的时日不算多,在商6的印象中,她总是一副温柔而恬静的模样。可如今,她抱膝蜷缩在背光的角落里,沉睡中依然眉头紧皱,脸颊犹自带着泪痕。
商6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将她唤醒,犹豫了会儿,后知后觉地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竟泛着病态的红。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时伸手摸了摸容锦的额头。
她确实是在热,不知是从何时而起,但症状不轻。
情急之下,商6也顾不得许多,径直俯身将人给抱了起来。
怀中的重量轻飘飘的,她在别院这些时日衣食无忧,也算好吃好喝地养着,却仿佛依旧瘦得与在黎王府时没什么两样。
荀朔这边看了沈裕的伤势后,饶是早有预料,还是倒吸了口凉气,开始拧着眉愁。还没等他理出个调理的章程,一抬眼,就见商6抱了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进来,诧异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方才去看了眼,现云姐热她昏迷不醒,”商6没看荀朔,先向着沈裕解释,“便想着请荀大夫帮忙看看。”
沈裕瞥了眼他怀中的容锦,只见她昨夜惨白的脸颊如今烧得红,而那藕节似的小臂无力垂着,其上有着数道血淋淋的抓痕。
出了血,又结了痂。
鹅黄色的衣袖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迹,犹如绽开的红梅。
沈裕似是被那血色灼了眼,随即移开目光,低声吩咐道:“先为她看。”
荀朔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托起容锦垂着的手,见着其上的抓痕后眉头拧得更紧,诊脉之后方才稍稍缓解:“寻常热,不是什么大毛病,喝几贴药就好了。”
他先是提写了给容锦的药方,又斟酌着,另写了张沈裕要用的药材,一并给了成英:“照这个抓药去。顺道给我家医馆捎句话,就说我这两日不回去,先在你们这边住下了。”
沈裕的伤这回得动刀子,分几回排出沉积的瘀血、积液之类,才能将伤情渐渐稳固下去。
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对沈裕的伤势判断很准,但对容锦那不起眼的小病,却看走了眼。
容锦接连喝了两日的药,依旧未曾退烧,也还在昏迷之中。
荀朔亲自往细柳院,静下心好好看过,沉吟道:“她这是五内郁结而起的心病,寻常的退热药方治标不治本,故而没什么效用。”
至于这心病因何而起,荀朔并没多问,只是为她施了一回针,又重写了张药方。
换了药后,容锦的病情终于渐渐好转。
但不仅苏婆婆,就连商6也看出来,她比之先前要沉默许多,常常正做着手头的事情就开始走神愣。
这场病,像是带走了她的精气神。
但她竟还没忘了先前的打算,养病的间隙,另绣了个松鹤延年的荷包给苏婆婆当寿礼。
苏婆婆百感交集。她不清楚容锦困在书房的那夜究竟生了什么,也不敢就此置喙,只是在沈裕吩咐她照看容家小妹的时候,破例问了句:“她在别院这么久,并未有过出格之举,明日有庙会,能否容老奴带她出门去散散心?”
问完,小心打量着沈裕的反应。
沈裕原本正在封信,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后惜字如金道:“可。”
第12章
在黎王府那段日子,容锦过得朝不保夕,但也分外清醒,每一日都算得清清楚楚。但在沈家别院,尤其是那个雨夜之后,却开始有些浑浑噩噩。
她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期盼什么。
直到苏婆婆带着裁制的夏装来细柳院,说是沈裕允准,许她今夜出门去庙会看灯,容锦这才恍然觉,竟已经到了每年一度的庙会。
从前在家中,她与阿绮都对这庙会翘以盼。
阿绮是喜欢热热闹闹地出去玩,而她,则是一早就盘算起来该怎么趁此机会赚些银钱。哪怕会被继母要走部分,还能给阿绮买些零嘴糕点,自己再攒下一些。
而如今,容锦倒是不必再绞尽脑汁为银子烦忧,只眼前这一件天水碧的衣裙,就轻易抵过她辛苦攒了好些年的私房钱了。
“你这一病就更消瘦了,来阵大风怕是就能吹走。”苏婆婆替她整理腰间繁复的系带,看得忍不住皱眉,“改日还是该请荀大夫再开个方子,给你多补补。”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欣赏不来时下偏爱的“弱不胜衣之态”,总觉着圆润些才好看,有福气。
容锦无声地笑了笑:“有劳婆婆惦记,但还是别平白浪费药材了。”
俗话说“心宽体胖”,她心上压着事情,空耗心力,喝再多补药也不见得有用。
苏婆婆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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