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暖色光芒消散,便只剩下零星清冷的月色。
古陵逝烟纯白的长衫在此刻的映衬下更生出寂寥,他仰头将手中的酒再次送入口,借着黑暗却落下一滴泪来。他有几分恍然地抬手擦去那滴泪,却兀地露出个笑容来。
他依靠在美人榻上,这曾是宫无后最爱看书的地方,闲来无事时他便会抓些话本子来看,古陵逝烟便会坐在一旁处理公务,时不时抬头看上几次他的反应。宫无后看话本子时总是格外鲜活,微微蹙眉又或者露出些许笑意。
他总喜欢借着宫无后的反应才他看到了什么情节,若是微微蹙眉,许是主角遇到了不公待遇,他正为此鸣不平。倘若是露出笑意,那这话本子应是快到了结语,他下一刻便会起身走到他身旁,同他将自己刚所看到的内容。
这般想着,他的泪便又滚落下来几滴。
古陵逝烟抬手拭去,又看着手指怔愣。
他已许多年不曾见过自己的泪水了,古陵逝烟想到,却忽然被人捏住了下巴。
来人手上的力度轻巧,甚至只需要古陵逝烟轻轻歪头便能将其挣脱,但他却许久未能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举着手中的酒杯,微微仰头端详着面前的人。酒精带来的醉意叫他的视线都格外模糊,那双熟悉的漂亮眼眸明明在对着他笑,却此刻恍惚看出几分哀意。
他伸出手想要为他擦掉什么,对方却轻巧地松开了手。
古陵逝烟也不知何时同人滚到了榻上,床笫间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明明再熟悉不过,此刻却蓦地生出几分无措来。他想将身前的人好好搂在怀里亲吻,可宫无后却只是轻巧地推开他想要环住自己的手。
他仍不发一眼,眼眸中只有古陵逝烟不肯面对的哀伤,如同浓重到难以化开的山间晨雾,将古陵逝烟也笼罩在其中。
“无后……”
这是古陵逝烟第一次生出些悔意,一向杀伐果决从不为自己决策后悔的人第一次生出如此剧烈的悔意,那种情绪攀扯撕咬,将他的心紧紧攥住又生出尖锐的倒刺,柔软的血肉被其刺破,随后生出难以修复的豁口。
“为师许是……”
但承认悔意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不能面对自己这般骤然的软弱。古陵逝烟别过头去不敢再对上宫无后的眸子,即使思念了多日的人就在自己身前,他仍是不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半分。
他不知该如何求得谅解,却也从未想过自己需求得谅解。
神思凌乱间他蓦地想起那位老者所说的话语,又忍不住想要将这一切归结到那冰阁所种下的恶蛊,若不是这般狠辣的存在,爱到刻骨的情怎会在顷刻之间化为倾巢恨意,叫宫无后不惜付出哪怕生命地代价也要从此地逃离。
一双手轻柔地抚上他的面庞,随后一个吻便凑了上来。
大多欢好时刻都是由古陵逝烟主导,他的吻总是占有与掠夺般地凑上去,又近乎强势地将宫无后口中的空气剥夺殆尽。但是此刻宫无后的吻轻柔而缠绵,带着些不能说出口的愁难,他的舌小心翼翼地勾过古陵逝烟的舌,似乎怕得到拒绝的结果,只敢讨好地勾一勾舌尖,见人没推开的意思后才再次缠绵而上。
古陵逝烟被他的小心翼翼勾的心中更痛几分,只在原地并未舍得推开。
他的衣衫被宫无后一点点褪下,素日在床笫间总是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却心甘情愿地□□人的阶下囚,任由他对自己动作。
(中略)
他想,他不得不对这事实妥协。
曾经运筹帷幄的大宗师——终究是败在情之一字上。
他兀自想起那枚同心结,那曾是宫无后爱极了的物品,做好后哪怕是在水牢中,也不曾离身片刻。可是此次出逃,他将那枚同心结放在了桌子上,甚至连留恋片刻都不曾有般,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在原地。
古陵逝烟想,他应是真的对自己无所求了。
可他却只想将人留在身边,哪怕用些许下作腌臜的手段。但是他同样也知晓,这对于他们而言只会剩下两败俱伤。他又如何不懂宫无后,根本不过是他愿意为自己停留罢了。
若是他想离去,自是无人能留下他的。
罢了,罢了。
古陵逝烟将双手清理干净,又吩咐正在外面守夜的侍从为自己准备些许温水净身。他将衣物简单整理一番,便又重新变回光风霁月的古陵逝烟。
他想,无论如何,他仍是要将宫无后寻回来的。
这份情意早已在不知何时刻骨入心,相思无解。
盛夏时节的燥热总惹得人心烦,哪怕是尽量寻了较凉爽的地界,扔叫人忍不住因为暑热而生出些没由来的燥热来。饶是宫无后这般并不算格外惧热的人,近几日也仍是叫苦不迭。
哪怕在屋内放了冰盆,不过片刻里衣却被大半的汗水洇湿,就连喉头都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呕意。这种莫名的情况对于宫无后而言并不常见,他对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格外模糊,无从知晓自己曾经是否这般体弱。但自从有了记忆起,他鲜少会有这般病痛的时候,肠胃这般多日闹腾的事情更是少见。
所以宫无后在美人榻上被暑热折磨的昏昏欲睡时,还是想着定要寻了个阴雨日,上镇子中仔细看看。
许是老天垂怜,第二日还真让他盼来几朵雨云。素来毒辣的日头被阴云遮盖了大半,不一会便下起雨来。微凉的雨滴碰到炙热空气消弭掉大半,倒是真将这暑热洗净了大半。
宫无后也对于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也是摸不到头脑,按理来说他并无苦夏的毛病,但想来许是十丈软红内师尊做了特殊的布置,再加上烟都对于他的吃穿用度一向精细,没受过盛夏之苦的人骤然遇到了,也着实免不了会有几分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