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开手中凿子,举目四望,五丈左右地方寻到一把锹镐,又用一条擦汗的巾子罩住口鼻,趁着众人慌乱,无人注目的时机,展开身形,三步并作两步,逆着人潮向坍塌的矿上奔去。
他避开难以撼动的巨石地带,寻了处小石堆积的薄弱地方拼命挥舞锹镐。
尘埃落定之际,逃命狂奔的众人发觉自己的叔伯子侄之辈被埋于矿中,见有一人卖力挖掘,也受了鼓舞,前前后后又赶来了十数人。众人挥汗如雨,跑开的众人看暂无危险,也过来帮忙,一伙人挖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挖开了一个能让人弯腰进出的大洞。
现正需要一人去探探埋在里边人的状况。众人面面相觑,皆没有把握,又见聂九虽勇武,但毕竟是个哑子,进去如何与人流转消息。
觉枫将粗麻绳缠在腰间,挑过灯,束了束周身衣物,拍胸膛,示意众人要下去……
有父兄或叔伯埋在矿下的见此情状,连忙跪倒在地,以首叩地给觉枫磕头。
觉枫并未多言,顺手拾起把凿子,猫腰钻入矿洞,矿中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股呛鼻气息,浓烈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不止,他连忙闭住气息,身形轻盈攀住矿壁向下探索。
矿道幽暗漫长,灯火火苗猛烈窜动了一阵,渐渐不支。
眼前有两条分岔的矿道,觉枫从未下过矿,不知人在哪一侧,他以凿子把手敲击矿壁,敲击声清脆悠远沿着矿壁传递出去,声音如泥牛入海,渐渐没了回音。他沉思了半晌,敲击了一首袁禾传授给他的瑞地的庆丰收的有力节拍。
一侧矿道悠远深处传来微弱的敲击声,为防备燃灯将消耗井下气息,觉枫将灯火悬于一处缓坡,倚仗自己极佳视力摸黑潜行。
矿道窄处仅容单人竖着穿行,好在觉枫身姿矫劲,借着臂力勉强通过,过了矿道,倒别有洞天,气息亦不再那么稀薄。
他再敲击矿壁,传回来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黑暗中闪烁着簇簇亮点……
他哑着声音,轻轻唤了声:“袁禾,你在吗?”
袁禾从未听过他的声音,正在迷离之际听到有人唤他,身上即刻有了些气力,竭尽所能说道:“我在。”
觉枫听他还有气息,心中一喜,摸索着矿壁走到近前。他轻声安抚了众人,他沙哑的声音在矿洞里分外清晰:“大伙儿别急,老弱在前,青壮在后,顺着这绳子借点力气,咱们一同活命出去。你们的父兄子侄还在等着大伙……”
他又转向袁禾问道:“可还能行动,你打头阵,我殿后。”
袁禾提了提心气:“没问题。”
矿下众人原本没了生机,见有人来营救,重又燃起活命的希冀,捋着绳子相携出了洞。
被埋众人灰头土脸出来,恍如再世为人,见了天光拼了命的喘息,识出亲朋不禁放声痛哭。
袁禾等觉枫迈出矿洞,一把上前将他抱住,颤抖着哭腔说道:“我真该死……”
觉枫哑着声安慰他道:“你傻不傻,这天灾与你何干……”
袁禾擦着脸上泪痕,“你不知道,我昨日多想去领赏赐……”
觉枫不置可否看了看他。
袁禾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昨天那些人桌上有张画,上边之人,我一眼便能认出是你。画上人笑着左侧有个窝,脸上痣的位置也和你的一般无二。”
觉枫睁大了眸子,讶异道:“我竟不知……”
袁禾嘟囔道:“这作画之人定是与你熟识之人……万金吶,你这是得罪了何人……”
觉枫听他所言,心里自然清楚那画是谁画的,拍了拍他胳臂:“谢谢你没去告发……不过真的不是我”
觉枫虽信袁禾的为人,可也深知被万金诱惑的折磨,他不想以此考验袁禾,嘴上并没有承认。
已然月余,海捕文书竟然已经扩到了瑞国,若不是在天远地偏的矿上,真的有极大可能被他找到,若如此会不会前功尽弃。觉枫看着左手怔怔的发愣。
人声嘈杂
一大早,廉谦照例有条不紊地给摄政王禀报机要大事。
“王爷,今年的秋粮都归了库,妥善存了起来……”
“房淞房大人请辞告老还乡……”
“四王爷上书请求见您,应该是想提前动身去瑞国,向您辞行……”
“额,嚣营回禀太上皇身边近卫分成八组,每组护送了五人出城,每人皆相似的打扮,聂大人具体在哪组去了哪里,实在是记不清了……”
自那日后,盛镜尘已然冷静下来,每日仍如常处理政务。
“秋粮事关重大,从嚣营抽人专人盯着。房大人三朝为官,如今告老还乡,为他备些厚礼,再将他的儿孙皆封赏了,不要让人觉得苛待了。”镜尘吩咐道。
“您忘了,王爷,房将军的儿子在重掖山下……”廉谦小心提醒着。
盛镜尘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当年房淞作为主将与雍君在重掖山下对峙两载,互有死伤,其间他的三子因轻敌冒进陷入雍国圈套,皆以身许国。
自己因识出了雍国圈套,壮士断腕,带着嚣营连夜涉水奇袭了雍国一支生力军,才挽回战局。
“当年年少气盛,只觉得是房氏无能,损兵折将。也因我根基不稳,无法统调全军,全凭抓住了一时战机才挽回了颓势。现在想来对房大人亏欠颇多。”镜尘不无自责地说道。
廉谦望着镜尘有些出神,暗忖:“王爷真的变了不少。他之前全然不会顾忌他人苦楚……”
他想到了什么,随即说道:“房大人一房一房地娶妾,也是为了传衍香火。可始终未能再……内弟倒是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