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事修整了片刻,穿了件玄色外衣,将冉妃娘娘所赠的玉璧带在了身上,告辞了初神医他们,直奔摄政王府……
他将玉佩递给了小侍便在府外候着,头一次用这法子进府又急于见镜尘,心中忐忑。
远远见一人拎着外衫,半跑半颠地走了出来,觉枫辨认了下,应是主事柳蘅。
他恭敬施礼:“柳主事。”
柳蘅见了玉璧便跑了出来,看是觉枫,心中有了数。看他躬身施礼,赶忙斜了斜身子让了过去:“聂大人安好,可折煞柳某了。”
他将玉璧双手呈递给了觉枫,又说:“王爷正在探望张大人,小的这就去通禀,大人先去书房歇息片刻。”
觉枫皱了皱眉,扯住柳蘅衣袖,疑惑道:“张大人……”
柳蘅眸子转了转,心想:“这位实在不好开罪,他显见的是冲着王爷遇刺之事来的,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他躬了躬身子,驯顺说道:“正是学政张勉之大人。当日,王爷正与张大人在书房长谈公务,那位洪医师说是奉命给王爷来送补药,突然便发疯了似的拿了匕首刺向王爷,千钧一发之间,张大人挡在了王爷身前……前胸被划了两道口子,伤得最重的便是右腕,怕是要废了……王爷便留他在府上调养……”
柳蘅自顾自说着,全然未发现觉枫脚步迟缓,已然落在了后边……
觉枫来到书房等待了半晌,这里肃穆幽静,倒是摄政王一贯的气度。屋中飘飘荡荡地全是柳蘅的声音:“千钧一发之间,张大人挡在了王爷身前……”
觉枫记得当日自己在府中修养之处离书房并不算远。他循着找了过去,果然院落中有人言之声。
他凑到近处,从开启的窗口远了过去可窥得见一二。
盛镜尘坐在床榻边上轻舀一勺汤药喂给榻上斜靠着床头的负伤之人。
他极有耐心地将一碗汤药给人喂下,又用帕子为其擦了擦嘴角的药痕。
觉枫背过身去调了下呼吸,他眼中如扎了刺,心中酸涩得紧。“当日……当日他们亦曾经如此的吧……”
“王爷国事繁忙,不必照料微臣。”病榻之上嘴唇发白,面色蜡黄的孱弱书生说道。
“勉之,你受苦了……”盛镜尘欲言又止:“你不必如此的……”
那书生提了提气,哽了哽喉:“王爷不必有愧意,这是勉之身为臣子之责。”
“可你这手……”镜尘深感惋惜,只差了一步,便能制住那洪恩。张勉之这一手清隽的好字怕是写不成了。
“但凡能为王爷做一点事,勉之求之不得……”学政大人鼓足了勇气喃喃说出一句。也便只能说到这里。旁人哪里知道,他张勉之从荒野之地听闻摄政王的种种“神迹”,便立志要追随辅佐王爷,为了有今天这一日是怎样一步一叩首到此的。他在重政殿当堂顶撞是担心摄政王对学政之事不甚了解做了误判,他甚至去“感念泉”祈愿,愿摄政王平安顺遂,愿能与他再接近些。能与摄政王相对而坐,能喝上他喂给的药……这便足够了……
觉枫自然听得出张大人话中之意,他似是被人当头棒喝。
盛镜尘身边并不缺少他自诩的“铠甲”的角色。他的身侧不知有多少人正准备着为他牺牲……就像学政张大人这样能与他商量政事,纵论时政的大员也倾慕着他……
觉枫一时间缺少了敲门的勇气,他甚至不知道以何等面目、何等角色立于摄政王的左右。
盛镜尘在铜镜中看到了觉枫,心中一喜,便将空碗置在桌上,温情脉脉说道:“勉之,好好将养,不必急于一时,改日本王再来看你。”
张勉之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镜尘站在廊下,两人四目相触,有着千头万绪的复杂情意。觉枫朝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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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尘再往前走了几步,觉枫撑起右掌,止住他靠近,哽了哽喉咙,底气不足的说道:“我是来救人的……”
镜尘眸子一黯,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自嘲。
“也好,他刺杀本王目的何在,还不甚清楚。那人毕竟出身神医门下,本王正好不知怎么处置……”他为觉枫铺就个台阶,给柳蘅递了个眼色,吩咐道:“带聂大人去见刺客……”
觉枫上上下下打量镜尘,看他举止言行果然无虞,有些不舍的跟着柳蘅走去羁押洪恩的地方……
王府之中的牢狱位于西北方向,陈设布置与一般牢狱别无二致,灯火昏暗,砖墙之上挂满了骇人的刑具,稍走近些,迎面便是混杂着血腥、汗臭的污遭之气。
只是这里并没有许多犯人,整个牢狱空空荡荡,觉枫亦步亦趋随着柳蘅引领至牢房深处……
“咳、咳、咳”牢中之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发出揪心咳嗽声,凝涸的血块已是乌黑发臭,斑斑点点烙在地上。
觉枫离近了仔细分辨才瞧出果然是洪恩……他正因苦楚,眉头紧紧耸在一起……
那人知道有人前来,艰难地挪了挪头,转向觉枫看了一眼,嗤嗤一笑:“你来啦……”语气平静中带了些愉快,似是招待熟稔的老友……
柳蘅听着话音,感觉自己处境尴尬,送下了人便远远退了出去。
觉枫见他平淡的五官之上满是细密伤痕,心中有些难受,拱了拱唇,“洪医师,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又记起临来之时初神医给的丹丸,忙掏出一颗塞到洪恩口中。
洪恩苦笑了声:“我没法子了……”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喃喃低语:“师父发现了我制的解药……他气急了要赶我出庄。这些我本不在意。可出了庄子,我就压根儿没机会靠近王爷,也便没了机会试我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