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枫方才已喂老人家服下了一枚丸药,若一般内伤皆可安抚。可老人鼻中亦缓缓流下血来。觉枫惊诧,老人显见的是受伤太重,回天乏术了。
老人自知天命,布满皱纹的双手胡乱寻了半天,才抓住觉枫之手,双目失神地央求:“老身年岁已到死不足惜,大侠请开恩,求您看顾这可怜的孩子。这娃娃虽瘦弱,可力气大,给一口饭吃就行,很好养活。”说着老婆婆已连大声呼唤痛楚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默默流下泪来。
那个叫阿忍的孩子如小猫般团在床边呜咽。
觉枫见此,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应道:“老人家,聂觉枫蒙收留,定看护这孩子一世周全。”
老婆婆清清楚楚听得此言,悬着的心归了位,再睁大眼看了看阿忍,唇角含笑阖上了眼。
小阿忍似懂非懂地扑在婆婆的身上呜咽。
觉枫又冷冷看了眼凌念羽,重新为老人家整理了一番。宽阔的臂膀揽过阿忍,轻拍他后背,安抚道:“孩子,以后便跟着聂大哥,聂大哥帮你……”
阿忍双目混沌,抽泣着,胡乱地晃了晃脑袋。
念羽在一旁羞愧难当,想说点什么,可毕竟是他带着人来拉壮丁,伤了人家性命,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
觉枫又白了他两眼,拉起啜泣的阿忍指着念羽说道:“小阿忍,听聂大哥一句话。这个凌大哥也是为人所迫,并非有心害死奶奶。我让他跟你赔罪,不要恨他了,好吗?”
阿忍大概亦能明白状况,默默地点了点头。
觉枫长舒了口气,转向念羽命令:“凌念羽,本将要独自去办件大事,命你好好看护这孩子。不得有失!”
凌念羽连忙抱拳称是。
阿忍使劲儿摸了摸泪痕,泪水在大眼睛中间打转,却未流下。
觉枫见他这可怜模样,知道他心思细密,不忍他胡思乱想的心中忐忑,将其拉到一旁,悄声道:“阿忍,聂大哥遣你去芒山,是要你前去扫听些情报,待聂大哥回去,与你里应外合扫平芒山,你可做得?”
接着又垫上句:
“等办妥了回来接你们,咱们去沐都一起过安生日子。”
“安生日子”这几个字似是有神力,阿忍听了使劲点了点脑袋。
觉枫与凌念羽定好了联络之法,抚了抚怀中诏书,与两人别过,策马直奔沐都。
细雨朦胧,千丝万绕,缠得觉枫心头多了几分焦躁,离别沐都不过数月光景,处处皆生疏了许多。
他安置了马儿,遣身来到一处窄巷,斗笠低低的压住眉眼,见着等待的身影,洒利跟了上去,从后拍了那人肩膀,轻唤了声:“陆鸣!”
那人觉察有人跟随,后又听人唤他,心知乃是亲近之人,可拳已探出去守不住了。
好在觉枫熟知他出拳路法,早有防备,擎住了他双拳,腕上使了些巧劲儿,将人带到灰壁上,“是我~”,说着从斗笠下露出眉眼来。
待看清这人面目,陆鸣惊呼:“聂、九哥!”
“九哥,这些时日,你去了何处?咱们‘御羽卫’……”陆鸣嘀咕了几句,接着探了探左右,警觉说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去我那儿。”
觉枫颔首,他潜踪而来亦有此意。
各安天命
觉枫随陆鸣来到沐都城郊一处独院,陆鸣身为御羽卫副指挥使,他除了当值,不常与朝臣交际,这处三四间房,平日只有一名老仆。
“满仓叔,为我等温壶酒,布几个菜来,劳烦了。”陆鸣将觉枫请进院中,吩咐老仆。
刚沾到椅上,陆鸣苦着脸,便迫不及待问道:“九哥,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沐都已经乱成一团粥……”
“不急,沐都近况且先说与我些……”
“殿下去了昊都为质,咱们御羽卫便成了弃子一般,我等不但要每日早晚大小事务一律报与太子府掌事,分到的差事皆是河务疏通、抢修官道这等辛劳重任不说,常常还要看人眼色。”“不少兄弟难以糊口,乃至做着压榨商户的事,我等亦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云后娘娘自身亦难保,更无一人为咱们撑腰。”陆鸣越说越是气恼,砰地站起了身。
觉枫皱着眉听他说完,鼻翼翕动,缓缓叹了口气。他在沐都巡察了半日,听陆鸣所言和他猜测得不错。沐都的城门、要塞的把守皆无御羽卫踪影。
“如今与云后娘娘可能联络?”觉枫使劲眨了眨眼眸,心怀希冀问道。
“云后娘娘自殿下走后便玉体欠安,久不出来走动了,倒是云氏的外侄叫云再宁,为娘娘打点些事务。”
“云再宁……”觉枫将名字念叨了几遍。
陆鸣见觉枫不明就里,为他解释道:“云侯子嗣单薄,家中所出皆是女儿,早就愁得不行。最近,此子登门说是外室所出。本来众人皆是不信,可见了人都傻了眼,竟与云侯爷年轻的时候有七分像,便是云后见了都不得不认下。”
觉枫不解问道:“早几年怎不相认?”
陆鸣点头应道:“正是,知道的人皆要问这一句。”
他说云侯子嗣稀少以为主母刻薄、豪门争斗所致,早些年年幼,怕相认了害了性命。特意长大些才来相认。
觉枫皱着的眉头舒了舒,这样说来似乎也算合理。
“陆鸣,用你的名头邀他来此。”觉枫吩咐陆鸣,他怀中的诏书似乎是个小鸽子,再不拿出来便要按不住了。
“好,我马上便去。”陆鸣擦了擦嘴,即刻转身出了门。
回昊都数日,盛先云好说歹说拉着盛镜尘来到此方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