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谦领了命,躬身称是,即刻转身便要去,被摄政王一把捉了腕子,低声问道:“人到了吗?”
廉谦一愣,回道:“已在奕学府上住下,明日一应用度,上好的马匹亦备下了。”
廉谦觉出摄政王浅浅松了口气,心中再起了一问,试探问道:“王爷,若四王爷有所异议,闹将起来……”
盛镜尘挥了挥手中马鞭,厉声道:“让他来王府当面问我。”
廉谦心中叫苦,少不得又被四王爷拿了出气,只得口中称是离了当场。
“滚,都滚出去……”咆哮顶着寒风,冲出八丈之外。
盛先云喘着粗气,净白面庞憋得发红,蜷缩在毯上,见来人仍是杵在那处,拿起桌上茶碗便扔出去,碗中刚沏的热茶,泼洒在脸上可有得好看。
待看清了那边面目,先云有些发慌,忙将手边头盔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扣住了茶碗,才没伤了人。
“这年末岁首,小女跑跑马,顺便看看百夫长过得可快活。谁想到迎来的却是泼天的怒气。”来人穿了兵士的衣袍,出声却是女儿家嗔怪的口气。
“你来做甚,看爷的笑话?”盛先云本来怒气萦怀,见了步摇存了嘲弄之意,更是气上加气。
“小女被王爷发卖了三回,哪次不是逆中求胜,何曾有过王爷这般小气?”
步摇未等盛先云发作,先发制人道:“恕小女直言,王爷这般发作,传到摄政王耳中,怕是要被小看了去。”
步摇之言如凉水灌顶,浇灌得盛先云怒意沉了底儿。先云将眼眶里将待溢出的泪水收了收,侧头问道:“那待如何?”
“步摇若是王爷,便要趁着除夕之日,哄得太上皇欢心,太上皇发话了,摄政王也要听的。步摇若是王爷,开年大祭自是重要,可初一亦是摄政王生辰,最适合续兄弟之谊。”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两枚明黄晶石。
石头形若水滴,透着灿然光亮,步摇笑容明艳,配上晶石璀璨光亮,晃动的帐内光色摇曳。
步摇将晶石敛在掌心,凑近先云绘声道:“这对黄晶石虽不起眼,却是得道之人点化,天精地华,心神合一,最利于兄弟齐心,配做剑穗。”
“真的?”盛先云半信半疑,瞧瞧步摇掌心,又斜眼瞧瞧步摇笃定眼神。
“百夫长,不妨一试。”步摇使劲阖了阖眸。
天光未亮,觉枫便收拾利落,三更时分便有宫人引路,正堂焚香,拜祭盛氏先祖。
奕学府场上,众奕国宗族、连通各国质子皆配了马匹,一字排开静等。
主事于祭台后走出,朗声道:“各位贵人,开年之际一为光扬先祖精神,二为磨砺诸位担当,望诸位披荆斩棘,头一位攀至止峰“戊知窟”的贵人,可得重赏。”沉吟片刻,主事再言:“本次由十殿下盛祈风执头箭。”
此言既出,人群中躁动喧哗起来。今年的开年之祭早定了四王爷盛先云,兀得换了这位常居清翮殿的小殿下,怎不让人忐忑,这奕国朝堂又要多一位主子。
觉枫并未见过这位盛祈风,却知能执头箭的,必为盛氏宗族亲子,目不转睛盯着祭台之后马道。
眨眼间,环佩声响,清冽风中,一匹白驹披红缀彩,脖前挂了马铃,四蹄束了银环,鬃毛随风横着,身姿矫矫,俊逸奔到众人面前。
座上之人,白盔银甲,年少意气,周身上下透着盛氏一族的张扬。
他轻提马缰,促马往前走了数步,目光逡巡了众人一遍。
虽是少年,可抵不住眉目出众,团团英气透于眉宇之间。扇形明眸精光四射,素白锦衣洁净洒落,皇家贵胄的那份傲气煞是骇人。
“各位,今日祈风先开头弓,顺祝宗族兄弟拔得头筹。”盛祈风话语客气,却未下马,话音即落,搭起一张精雕细琢的宝弓,右臂执弓,左手拉出一道饱满的弧线,箭矢斜指天际,稍稍正了正弓头,左手两指松开箭绫,箭头似有了神志,出离掌控,呼啸着奔向铜锣靶心。
“咚”的一声鸣响,箭矢正中靶心。
盛祈风举起宝弓,稚气未脱的脸上明晃晃的是恣肆的笑容。为了拉开这张宝弓,他用了两年光景,次次射中靶心又费了一年工夫。这三年全是为了等这一刻,好在皇天不负。
觉枫心中暗暗吃惊:“十皇子”神隐多年,今日一见,不但仪表不俗,身手也颇为惊艳,这张良弓没有三百担的臂力,想要拉开是不可能的。奕国之强果非一人之力。
盛祈风享用着众人惊诧、钦佩目光,唇角微微勾了勾,拿起小侍递来的明黄战旗,直直举过头顶,朗声道:“开拔!”
众人听了号令,皆纵身上了马,朝行止峰方向奔去。觉枫与前行众人拉开了段距离,将将看到大队末尾。
自头回与暄儿探行止峰,觉枫又独自来过数次。
从此地到行止峰,最快便是要经过一处“墨林”,林中高木相连、树冠如盖,入之如临深夜,再者,这林中寅时尚且看得清些,一到卯时反而雾气横生。
觉枫打定主意要走一处孤径,可他还要再等个时机,觉枫不慌不忙徐徐驾着马,从怀中掏出一只苹果塞到马儿口中,亲昵地拍了拍马颈子,从怀中掏出棉花塞到马儿耳中。
行出二十余里,前方便是行至“默林”的岔路,觉枫勒住了缰绳,静静聆听,林中传来虎啸般低吼声,马蹄乱踏,人声如沸。已有人乱了方寸,大声叫嚷,“林中有虎有虎”
觉枫无暇再等,拍了拍马头,侧身上了马,纵马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