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疗养院的唐叔叔
周六照例要去疗养院，凌云若一如既往地在8点前到达。
今天天气不错，整天都是阴天，上午下雨概率微乎其微，下午也只有非常少的时间有概率下雨，这在夏季的香江非常难得。
凌云若没有先去看往林舞阳，而是悄悄跑去二楼，和护工一起把一个低位截瘫的中年男子扶上轮椅，给他垫好靠背，用枕头塞满后、左、右，确定他不会轻易瘫软下去，把人推进电梯。
轮椅穿过中庭，凌云若在中庭尽头停下。
输入密码打开隔断中庭和后庭的玻璃门，把中年男子送去后庭的草地透气。
天气比较热，凌云若把男子的轮椅推到草地上玻璃顶棚下，推过来一台移动空调远远的放好，打开对着男子。
“唐叔叔，今天上午都可以出来透透气，会不会觉得心情好一点？”凌云若小小声询问。
“辛苦你了小若。我感觉不错，虽然每一天睁开眼睛，都不明白这一天躺着过有什么不同。但是出来坐一会，心情好很多。”男子和煦回答。
他早过了在沉默中爆的年纪，也过了在沉默中腐烂的心里阶段。
算是和生命怼到认了命，放弃了自暴自弃，找到了把养老院坐穿的恒心。
在平淡中等待，告诉自己生命值得等待，有希望，明天就可能比今天更好。就像一只困在枯井的青蛙，虽然不停的挖，还有可能直接挖到黄土埋骨——可万一明天挖通了，清水流入枯井呢？就算流入是污水，起码自己努力过，从量变抗衡到质变，哪怕是负面的质变，好过懊恼不曾为自己努力过。
过去的因果，如今的下场都不在意了，只是让自己知道，还活着。
并且相信，还有人希望他是活着的，至少这个小丫头就是其中一个。
而自己下落不明的妻儿……若是她们还活着，小姑娘也会和这小丫头一样吧？
凌云若淡淡笑了，她几乎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对唐先生进行心理疏导，才把这个在她回国之前不断闹绝食闹自杀的男人渐渐安抚好，帮助他认了命，信了邪。
甚至劝说他同意了并不算轻松的维持性复健。帮助他在本不宽阔的活路上，倔强地挖掘出一个出口，苦闷会出去，喜悦会进来。
帮助他在漆黑一片的暗室里挂了一扇窗，等着希望。
就像相信小若每周六都会出现一样，他学会相信窗外纵然冗雨连绵，阳光却不会缺席。
凌云若知道，希望和阳光一直都在，只是还不到拥抱希望的时候。
凌云若把轮椅下侧面的物品袋打开，拿出男子的手机，连上一个小小的蓝牙音箱，给他调出他爱听的音频节目：“唐叔叔，我把手机放在你腿上，我先去看看其他人，过一小时来给你按摩。有事叫后庭的姐姐，或者给我打电话。”
“好，去吧，小若。谢谢你。”唐沿甚扬起脸庞，对凌云若宽慰淡笑，让她放心。
进入中庭，林舞阳已经静静蹲在草莓苗圃旁收拾种植。
“舞阳阿姨早安！”凌云若甜甜的嗓音带起林舞阳一片笑颜：“早安小若。”
“阿姨草莓不是春天采的吗？现在种……会不会长不出来啦？”凌云若对于园艺完全的不在行，总觉得自己种什么死什么其实也是一种本事。对于怎么把东西种活，她那点基本常识其实只能是个园艺文盲而已。
“不会呀，现在的草莓，大多可以四季种植，可以当作水果，也可以当作盆栽。而且香江的气候，稍微注意湿度，还是容易长出来的。”林舞阳笑眯眯地耐心解释。
每次凌云若来，她那空落落的心就好像被这小丫头的欢声笑语填满，总是莫名踏实。
凌云若在林舞阳身边蹲下，双手伏在膝盖上，像隔壁幼儿园的乖宝宝：“舞阳阿姨，你能不能教我怎么种植物？我在我daddy的庭院里试过很多次，除了杂草，什么都种不活。”
“好，不过，不同植物种的时候有不同的要求，一下子讲太多你记不住的，你想种什么？太阳花比较简单，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先从太阳花开始学。”
“好呀舞阳阿姨。”凌云若连连点头。
抬头看到疗养院的护理们忙碌起来，她快对林舞阳说：“舞阳阿姨，芳芳姐她们要忙了，我去帮忙，你先照顾这些草莓和茉莉，午饭之后休息一会儿，午休后我来找你学种太阳花。”
“乖，去吧。一会儿我也去帮忙看护老人，下午我等你。”林舞阳春风和煦地冲凌云若挥手。
疗养院绝大多数还是老人，也有为数不多像唐沿甚这样残疾病患，林舞阳这样有间歇性精神问题的，是唯一一个。
她自己活得无忧无虑，除了病的时候，大多数时候甚至是疗养院的一个无偿看护，却从不知道，凌云若为了留下她，努力过多少次，付出了多少。
她间或也会思索，虽然不知道自己病的时候做过什么，但是偶尔从病床上醒来时隐约的梦魇，和大家对她小心翼翼，她还是有些知道的。
所以一直感恩这个疗养院能够无条件收留她，照顾病时的她，也一直努力为这里做些什么，尽管她明白，她给这里添的麻烦，大概比她能补偿的要多。
凌云若协助专职看护把老人都安置在前庭中庭和后庭各处，后庭大多是已经瘫痪或者患有不同程度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为了防止这类的老人在丧失记忆或者判断能力的时候，趁看护不注意走出疗养院，后庭设置了6位数字密码，非常有效的阻止了可能生的走失。
前庭和中庭是留给行为能力正常的老人活动的区域，除了林舞阳。但她有凌云若和专业看护特别优待，一直以前庭中庭为据点活动。
午饭的时候，芳芳笑眯眯地坐到凌云若身边，凑近她低声说：“小若，你看，他又来了。你猜，他是不是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