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是不是?”他开口问身边的前朝皇帝。
摒尘并不上他的套,冷声道:“坐上去就不觉得了。”他扭头,郑重其事的对白晔道:“我对王位已无念想,你不必因我而睡不好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晔突然被人抢白,有些手足无措。
他其实有一点这个意思,但是确实不多。更多的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又窥见了李瑾的强大,心里有些乱。
“那时候,是我不可一世。”白晔转身面前李瑾,诚恳道:“对不起。”
“没关系了,你确实比我有能耐,”李瑾笑得释然:“我一直知道。”
“哪有什么能耐,”白晔转身朝向洞开的大门,他想象宫外辽阔的国土,指着给李瑾看:“你看这满目疮痍的江山,二十年来每况愈下,比我从你手上抢来时还不如。”
“也不全是这样,你不要妄自菲薄。”摒尘反过来安慰他。
“殿下!”白晔不敢看他,却是情真意切的拾起了幼时的称谓。
那时,白晔七岁,李瑾八岁,他们被安排在一起玩耍。
白晔叫他:“殿下。”
“殿下……我是没有办法了才请你帮忙,”白晔的声音里似有哽咽:“我没有儿子,江山无处托付。我见了然是个可靠的孩子,加以栽培,必能成为一代明君,他能带着中州百姓重回太平盛世。”
他终于直视摒尘,认真的盯着他看。那可怜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诚心。九五之尊悲伤的忏悔:“时光不可倒流,我注定是个罪人,不能再辩驳什么。但如果可能,我想给苍生黎明一个好世道,也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让了然承继大统,我把江山还给李氏。”
摒尘的表情波澜不惊,只说:“既是了然的事情,你当自己与他说。”
“我与他说过了,他不同意。”白晔苦笑:“所以我才请你去劝劝他。”
“他长大了,自己能做主。”摒尘避开他的锋芒。
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释然道:“再说,我也不希望他被关在笼子里。”
“你……”白晔又被他噎住,前尘往事,新仇旧恨,统统在眼前飞掠而过,他无奈的抱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负责任。”
“这不是有你们这种人就喜欢担事么,我便不需要负责任了。”摒尘反唇相讥。
白晔带着几分不愠质问:“你是来嘲笑我的么?”“非也,非也,”摒尘温柔的笑了,似想抚平他炸起来的毛发,而后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贫僧此番是来辞行的。”
“这么快!”白晔慌了神:“你们不再歇歇。”
摒尘坚持道:“不了,我对这没什么好印象,留久了也怕再生事端。我一会就带着全家老小启程,还要麻烦皇上给我们配三辆低调舒适的马车。”
“马车都是小事。”白晔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只能执拗的抓住一线希望:“你们还回泉州的住处么?我能去看尺素么?”
“莫问去处,莫问归途,”摒尘道:“这样于你我最好。”
“你就这样拐走我妹妹,丢下我和这烂摊子不管?”白晔如同被甩了一般难受。
“烂疮已除,百废待兴,正是最好的时候。”摒尘安慰他:“怎么能说是烂摊子呢。”
白晔喉头发涩,只说着:“我看熙岚也不打算再与我说话。你们一走,白氏真的就剩我一人了。”
“熙岚还小,你还年轻,事情总会有转机。”摒尘一脸恬淡,好似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只是白晔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负责任的和尚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转身笑道:“贫僧送你一个礼物吧。”
“什么?”白晔大喜,二十年来,再没有人这样与他调笑。
“光明门下有密道,危难之时可保命。”摒尘笑得狡黠,复又说道:“但愿你此生用不上。”
他再度迈开步子,走到阳光普照的地方,赠予吉言:“愿苍生黎明不再受战乱之苦;愿白氏大琼,千秋万代。”
归园田居
了然刚轻描淡写的把事情的经过与萧笙说完,摒尘便回来了,对他们说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了然和萧笙面面相觑,觉得太过突然。
萧笙略一迟疑,对了然道:“我还还有件事不得不办。”
“是让我去洗个澡把血腥味冲掉么?”了然指着自己玩笑。
“不是!”萧笙瞪他一眼,连忙从床上爬下来,拉着了然往外走:“陪我去找皇上。”
“找他干嘛?”了然不解,边走边追问。
“哪那么多问题,去就是了!”萧笙故意不告诉他,与他卖关子。
“你慢点,慢点走……小心摔……”了然见他火急火燎,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
白晔刚被李瑾无情抛弃,正六神无主的站在原处。
了然和萧笙手牵手走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让人见了情不自禁心情变好。
白晔微笑着看他们躬身行礼,心中对之前卑鄙的算计感到一丝愧疚,故而那笑容里掺了三分苦涩。
萧笙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那本薄薄的叶虚经,“呲喇”一声,将那张无字的末页撕下,双手奉上。
“这是……”原来宝贝一直就藏在自己身边,白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给我的?”
萧笙话少,越大的事越不会表达,只是安静的点头。
“朕何德何能……”白晔心里的一丝愧疚化作铺天盖地的懊恼,自我厌恶到了极致,竟在两个小辈面前变得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