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在大昭末年时做了圆觉的入室弟子,又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圆觉如今是怎么练了然的,早些年便是怎么练摒尘的,如今摒尘的武艺自然足以独步武林。而白晔虽然得了湛云子的鼎力相助,可他所有的精力都被朝堂牵制,武艺反而停滞不前。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白晔受制于人,君威不减,低喝道:“国恨家仇,怎能说忘就忘!你若是真的忘了,何必将尺素留在身边!又何必挑这时候出现!”
李瑾听了他的荒唐言,微微皱眉。
白晔继续道:“说!高公公是不是你放在朕身边的棋子!鲁氏是不是受你挑唆指使!你是不是这次叛乱的幕后之人!”
李瑾轻轻摇头,叹道:“我有多大的本事,你不早就知道了么。我若做得出来这些事,二十年前,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白晔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穿里面的阴谋,一字一顿道:“你在狡辩!”
李瑾定定的与之对视,无声的辩驳。
“皇……皇上!”两人斗得正酣,一个不长眼的羽林卫生硬插了进来。
白晔的长刀还被李瑾夹在指间,动弹不得,战况何其狼狈。皇上只能面色不愠的反问:“何事?”
“是高公公……”羽林卫瑟瑟发抖:“他请陛下到重玄门一叙。”
高公公!他凭什么?
鲁氏作乱,那老奴为何沉不住气给他人做嫁衣?若只是疲弱的地方军进攻,尚且可以搏一把。可若是龙武军和神武军也临阵倒戈,那麻烦便大了!
“不去!”白晔冷声道,掌心已经渗出冷汗。
“可是……”侍卫吞了吞唾沫:“他手上有繁嘉公主!”
白晔脸色惊变!看来柳太师还是晚了一步,熙岚已经落入敌手!
李瑾在此时松开了他的刀刃,温声道:“公主被俘,全因我擅自带走了然和萧笙,坏了你的谋划。此事我也有责任,我便陪你一道去看看吧,希望能帮上一二。”
白晔在僵持中已经酸胀的手腕骤然获得解放,他心有余悸的瞥了李瑾一眼,心道以他如今的本事没准真能派上用场。又想到李瑾从来是个没心机的傻子,方才自己一厢情愿认定他是幕后黑手,确实是气血上头,有失妥当。
他还在踟蹰不决,李瑾已经眺目看了一眼城墙上有条不紊应战的羽林军,轻声劝道:“光明门是皇城正门,守备完善,一时半会破不了。鲁氏选择全力进攻此处,实属不智。此时羽林军精兵云集此处,若是高公公趁机在重玄门发难,那才防不胜防。”
白晔那剎那有些恍惚,不知李瑾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若是真傻,他不应该对局势有如此清晰的认识。
若是假傻,又不该一笑泯恩仇,甚至热心肠想帮忙救熙岚。
可熙岚毕竟是白晔唯一的骨血,白晔无暇细想,率部朝北赶去。
重玄门是白氏的福地,当年白晔就是从此门攻入皇宫,坐上皇位。
可重玄门也是不祥之地,当年他与尺素见的最后一面,就是在重玄门的城墙上。
白晔和李瑾心中各自回味着往事,再度故地重游。
城墙经过三朝风雨,早已被血染透。可花岗岩黑得彻底,无论鲜血再泼上几层,都不会泛出红来,只会黑得越发压抑。
拿刀的人不再是李瑾,而是换成了高公公;哭喊的人不再是尺素,而是换成了熙岚;白晔也不再是站在城外,而是身处城内。
可仰望的姿势是一样的,痛苦也是一样的。
熙岚看见救兵来了,本来哭哑的嗓子再度迸发出力量,凄惨喊道:“父皇!救我!”
白晔仰头看着城墙上哭喊的熙岚,她的模样和昔日的尺素相重迭,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时隔二十年,逼得白晔要再度做出选择。
那么痛的事情,老天爷怎么忍心让他经历两次?
王位像是被诅咒了,要白氏绝后……
重玄门也像是被诅咒了,他最后的亲人都要在上面与之诀别……
那老太监手里的匕首死死抵在熙岚光洁的咽喉上,用他尖利的声音嘶吼着:“皇上!若想要公主殿下活命,就下令打开城门!”
李瑾能看见白晔的身躯在颤抖,可是高公公离得太远,自然是看不到。他只能看见帝王高傲的颔首而立,怒目相向的呵斥:“你个阉人还想做皇帝不成!今夜鲁氏起事,你又为何豁出命去帮他们铺路!”
“笑话!”高公公冷笑:“先帝对老奴尚且算得上仁厚,可惜到了皇上这全变了味!至于鲁氏,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恐怕得势之后对老奴比皇上还要不如!”
“你既然不为鲁氏卖命,又何苦与朕为难!”白晔高声质问:“你若现在就带公主下来,朕还可既往不咎!”
“鲁氏大势已去,老奴喜闻乐见!”高公公的声音里浸着狂热的喜悦:“你们斗个两败俱伤,才方便老奴捡便宜!今日图穷匕见,皇上竟还想招安我,不觉得太过可笑么?”
此时白晔和李瑾心中都有同样的疑惑,鲁氏兵权在手,深夜起事,地方军入京城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一路攻道皇城下,怎会是大势已去?
以高公公的奸诈狡猾,断不会令龙武军和神武军全力勤王。那么,究竟是谁出手相助?
“皇上!莫再犹豫!老奴年纪大了,方知时光可贵,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高公公逼迫道,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匕首陷进熙岚的皮肉里,鲜血潺潺流出,虽不致命,也煞是骇人,惹她哭得越发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