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挨了痛也不收敛,继续说着:“不腻,吃一辈子都不腻。”
是一辈子。少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萧笙又成功红了脸,急着转移话题,胡乱指着路边道:“咳咳,我们就吃这个吧。”
了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还好,他挑的也不算太瞎,一闻店里飘出来的味就知道是香辣口的。
店里的伙计都穿着胡人的衣服,露着胳膊和一半胸膛。端着巨大的盘子走来走去,里头盛着粗粝的红柳签子,上面穿着各种各样的肉。倒是个新奇吃法。
食客见一个斯文俊美的和尚进来,纷纷侧目。了然不理会旁人讶异的目光,从容对伙计道:“你们店里有哪些菜色卖得最好,按两人的分量给我们挑着上吧。”
“要辣么?”伙计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州话问。了然这才发现他虽是胡人打扮,却并不是胡人。
“一半辣,一半不辣。”萧笙道,他记得泉州和尚受不了辣。
出人意料,了然纠正道:“不,都要辣的。”
萧笙诧异的看着他,问:“为何?”
“我想陪你。”了然深情道。寥寥几个字硬是被他渲染成一封生动饱满的情书。
对面的萧笙连忙低头掩饰越来越红的脸。伙计报了几样菜,待了然点头便走开去后厨报单。
邻桌的客人见他们长得好看又面善,禁不住扭头过来攀谈,问道:“你们也是外地来的?”
“是,昨天晚上刚到。”了然也转头看着他,脸上的梨涡似在叫嚣“我是好人快来找我搭讪!”
“那你们真会挑地方啊!”那四方脸大哥一个人正吃得苦闷,对着两个年轻后生一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这店是老字号了,从大铭开到现在,一百多年了,过了几代人,味道还是没变!在京城要想吃胡人的烤肉,这是最好的一家!我每次来京城,都必定来这吃一次。”他盯着了然吞吞吐吐道:“虽然常来,倒是第一次在这遇着和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了然看似惭愧,又毫无悔意的追问:“那大哥有没有推荐的菜色?”
方脸汉子推荐了几样,了然挑出两样自己没点到的烤鸡翅和烤蹄筋,又让伙计加上。
了然大方又健谈,干脆将那大哥请过来一起吃,自己顺势挪到另一面挨着萧笙坐了,两人的大腿在桌面下贴紧。
“大哥是生意人?”了然明知故问,难不成还是庄稼人没事瞎跑么?
“是。”方脸汉子笑容里带着苦涩:“我们哥几个揽的是帮各州府运粮的生意。户部征税的人向来挑剔难伺候,各地缴纳的米粮总能找出万般理由刁难,不是说成色不好就是分量不够,或者干脆说要重新计算,害人一下耗在京城好些天交不了差。州府的人伺候不了这帮大爷,便花钱请我们这帮没骨头的商人代办。”
“我们有没念几天书,何谈气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们提的无理要求全照办,该送的银钱美女一样不少,倒也给州府省不少心。”汉子摇头道:“可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我们也从里头挣不到糊口钱了,哥几个慢慢都不干了。还有一个老哥拿了官府五百两银子,结果运费和回扣贴进去八百两,赔的倾家荡产,干脆一死了之。”了然听得心里发苦,直问:“那你怎么还做这个营生?”
“这乱世,哪还有别的好营生!”汉子道:“我家从爷爷辈开始就没了田土,只能经商,可这世道官商勾结,我们没权没势,做什么生意不难!若是会武艺,没准我早就落草为寇了!”
“牛羊肉来咯——!”伙计适时过来,先将盛着二十串肉签的盘子摔下,全沾着火红的辣椒面。
了然先给萧笙递了一串,又邀请那汉子吃,籍此打破一桌愁苦。又问:“大哥贵姓?”
汉子见他连僧衣都是绸子的,心知他不差钱,也不与之客气,答道:“姓蔡。”便跟着热火朝天一块吃了。
萧笙吃不了辣又偏要嗜辣,一口烤肉接一口水,吃得满头大汗,顾不得插一句话。
了然强撑着咽了几口,终于从这辣椒面里品出一味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鲜美,也学着萧笙的吃法,用水解辣,果然这辣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三人吃得不亦乐乎,还加了一次菜。待蔡大哥酒足饭饱,才冒昧的问了然一句:“你朋友不会说话?”
萧笙不乐意的瞪他,冷声道:“我话少。”
蔡大哥自知失言,又被那玉面公子的一瞪眼吓得不轻,那一眼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逼得人生出遁逃的心。
了然拍下一锭银子结账,又拉着他追问:“蔡大哥,既然这京城你熟,我想打听一下,去燕春楼怎么走?”
若说蔡大哥见多识广,觉得这俊和尚吃肉尚且可以接受,那听他打听妓院就是另一番惊吓了。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打听这种地方做什么?”
“去找一个朋友。”了然不明所以,没有半分低调的意思。
那种地方能有什么朋友!当然是去看相好!
蔡大哥心里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情不愿的给他们指路:“你们现在在城西,燕春楼却在城东,隔着一整座城池,现在才过去未免太晚了。”心道你们还是做个乖宝宝早些回家吧,不要去红灯区烧银子了。
了然想了想,京城多大他是有概念的,这会夜已深,走过去确实得到半夜;街上人流摩肩接踵不能骑马,他不禁愁的皱起了眉头。
再扭头看萧笙,他神情淡定,了然猜他八成想到了飞檐走壁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