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凝神思索,拿不定主意。
他总是贪。所有的,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他都想吃。
了然无奈,他心知萧笙嗜辣又喜甜,只好自作主张帮他做排除法,指着香辣的炸豆腐和甜腻的糍粑问:“那两个如何?”
萧笙咬着自己的纤纤玉指,似乎在做极其重要的取舍,半晌才决定:“那就糍粑。”
了然拉着他走过去,只见一根根的竹签串起五颗丸子,裹着粘腻的黑砂糖在油锅里翻滚。他冲那叫卖的老妪问:“大娘,糍粑怎么卖?”
“五个钱一串。”老妪见来的客人面善,苍老的脸上浮起笑容。
“要两串。”了然拉着萧笙在摊位旁边简陋的桌椅坐下。
“好勒!”老妪捞出新炸好的两串,用瓷碟托着递给他们,连声道:“刚炸好的,小心烫口,慢些吃。”
她不过转身走了两步,了然便发现她的腿脚不方便,左脚是跛的,每走一步都要比常人多花三倍力气。于是悄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着一会多给些钱。
又见萧笙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糍粑,激动得两眼放光,于是开心的与他确认:“好吃么?”
萧笙的嘴合不上,一面拿手掌扇风,一面吁气驱散嘴里灼人的热度,可仍止不住点头。那意思是在说:“好吃死了!”
了然头疼的摇头,贴心的给他递上一杯凉水。这家伙看着面冷,实则做什么都急,分明都提醒过了,还是烫着自己。
这会已经过了晨食的点,客人稀落。卖糍粑的老妪刚刚熄了油锅下的火,铁架子上还摆着几串待卖的糍粑滋滋沥着油。她见这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心里欢喜,听口音又是外地人,忍不住搭话:“这小娘子长得真俏,公子也是个知道疼人的,真有福气。”
萧笙喝了水已经缓过劲来,朝老妪不好意思的微笑。了然尝了一口糍粑,果然表皮酥香,内里软糯,回味无穷。不禁赞道:“大娘,手艺真好!”
“哪里哪里,”老妪谦虚的摆手:“炸了一辈子了,还能不好吃么。”
“大娘,这个是怎么做的啊?”了然侧目扫过连吞三颗糍粑正一脸餮足的萧瑟,诚恳道:“我想以后回家了给娘子做。”
“公子真的有心,”老妪怜爱的看着他们:“简单,就是将糯米磨成米浆,吊起来沥出水,再揉成团子下锅炸。”
推磨可是个力气活。了然不动声色的扫过老妪的左腿,试探道:“大娘,磨米可不简单,家里可有儿孙帮您?”
老人眼里的光瞬时黯淡,只道:“早些年先是打战又闹饥荒,几个孩子都去了,只给我留了一双孙辈,我这个跛脚老太太好不容易才拉扯大。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孙女刚及笄就嫁了人,好在孙女婿虽然穷苦,倒是个踏实肯干的老实人,我们没有田土,就摆摊买些小吃,日子也过得去。”她忽然停顿,了然预感到剧情要急转直下。
老妪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平静开口,许是对苦难习以为常,似在说旁人不相干的往事:“可惜,我那孙女不该长得水灵,整天在街上摆摊,便被恶霸盯上了,非要抢她回去做小妾。”
“这……”了然瞠目结舌:“可是您孙女已经嫁人了啊。”
“是啊,苦了我那孙女婿。他疼媳妇疼得紧,哪里肯干?一根筋的傻汉子,被人活活打死时还抓着媳妇的裙角不放。”老妪道:“可怜我孙女,后来还是被拖走了,没过多久,就听说她不堪受辱,找机会投井自尽。那王员外家嫌晦气,用一口薄棺将她送回来,不肯帮她料理后事,还骂骂咧咧若是她阴魂不散,就要我们全家陪葬。”
了然的拳头握紧了,再吃不下去糍粑,萧笙也没了胃口,冷声问:“官差不管么?”
“官差?我们本来也指望官差,可怜我那莽撞的孙子,才十四岁,非要去县衙告官。结果官府的人说他诬告,就这样被关一年多,又只剩我一个老太太咯。”老妪一颗心在苦难里煎熬得麻木,说起这些,竟连滴眼泪也没有。
“怎……怎会如此?”了然颤声追问。
“我后来到处找孙子,才有好心人告诉我,这一片的田土都是王员外的,镇上的商铺也都是他的产业,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土皇帝。至于尹县令,他买官的钱还是找王员外借的,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然是帮着他为虎作伥。”
了然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
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可这会他遭遇的并不是当街打劫,不是靠拳脚就能解决问题。老太太的孙子关在牢里,王员外又不知在哪享福,他又能做什么呢?
叶虚经尚未找齐,林陌尘不知身在何方,萧笙还等着他救。
他没空管这些闲事。哪怕他咬牙救了眼前的老妪,其他被尹县令和王员外祸害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忽然忆起皇上那双饱含忧思的眼,第一次有了感同身受的痛楚。
可他一颗心里面塞满了萧笙,外面却还为他人的苦痛受着煎熬。
萧笙觉出他的难受,伸手覆上了他的拳头。
老妪反过来宽慰他们:“我苦惯了,没关系,只希望能看到孙子或者回来。”她的眼神在萧笙脸上流连,担忧道:“这小娘子比我孙女还要俏上百倍,千万不要被王员外看见的好。”
了然紧张得脸色大变,为别人操的闲心立马转为切身的惶恐。
“没关系,不要担心,王员外只在月底来收租子。”老妪道:“你们若能避开最好,不要横生事端。”
话音刚落,变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