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娃娃一样的女孩,睡着的时候乖巧恬静,唯有紧闭的卷翘睫毛和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颤抖着,让人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夫人这是被人下了什么毒吗?”董老头察觉出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现在已经没事了。”坐在阴影里的少年低声说,抓了一件大氅披衣起身,“我出去了。让大夫看吧。”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董老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才意识到受了伤的不止躺在床上昏迷的女孩,还有这个披着氅衣的少年。
他匆忙追出去,低声问:“要请大夫也为殿下看一看伤势吗?”
“不用。”披着氅衣的少年推门出去,“挑几坛最烈的酒送到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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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坛酒很快被送到房间里。门在背后合上,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
门后的少年背抵着门无声地滑坐下去,垂着脑袋,微微喘息着,在黑暗之中闭上眼。
片刻后,他抓过一坛酒,扯开上面的系带,猛地从头顶上浇了下去。
浓烈的酒淋在身上,透着冷意,令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烈酒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淋湿了全身,把身上的伤口全部浸透。浓烈的酒气和血腥气混在一起,丝丝缕缕地溢散在空气之中,泛着一种糜烂而浓郁的香气。
烈酒浇下来的那一剎那,瞬间的剧痛令他接近失去意识,眼前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靠在门后的少年脸色苍白,指骨因为攥紧而泛青,许久后,才慢慢地抬起手,把披在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扔到身边,而后扯开自己的衣襟。
湿透了的衣襟底下都是血。他坐在黑暗里,闭着眼,低垂着头,又抓过一坛酒,再次从头顶上浇了下去。
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就像是在伤口上反复地动刀子,一次又一次血淋淋地划开。这么做的时候他嘴角轻轻地扯开,竟然无声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几乎像是溺水般扯着肺在咳,但是声音很轻,动静也很小,因为不想吵到那个女孩,也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等到烈酒的气味彻底地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气,靠在门后的少年闭着眼缓了会儿,咬着一卷止血带开始给伤口包扎。他包扎伤口的方式很粗暴,不在乎会不会导致伤势加重,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血流出来。
这之后,他撑了一下身体,站起来,踉跄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扯下衣袍丢在地板上,褪去的衣袍下面露出一小截足踝。
他光着脚踩过混着血和酒的布料,一直走到地板尽头的青石浴池里。
月光像是清水一样淌过他的背影,赤裸着的少年站在浴池里,提起一个盛满冷水的木桶,从头到脚淋下去,直到把身上残留的血迹全部冲刷掉,再抓过一件干净的袍子换上。衣料的颜色是鲜红色的,就像是血的颜色,这样就算血流出来了也看不t见。
这样她就察觉不到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一点血腥气也不会有。
烈酒、冷水混着血从他浸透了的发尾滚落下去,站在黑暗里的少年踩在遍地的血水里,垂眸时看见从心口上蔓延上去的那朵昳丽绽放的花,嘴角扯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滴答”一响,砸在地板上的血珠溅起,像是溅开了一朵同样昳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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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云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个噩梦。她被人抓走,被强行灌了毒,痛昏过去以后被关起来,孤零零的一个人。
梦里面四肢百骸都在痛。
她从来没有想过疼痛可以这么可怕。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了很久很久,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很痛,尤其是心口好像被无数刀子反反复复地穿透,痛得她不停地想掉眼泪却根本无法动弹。
直到突然之间漫无边际的绿色涌来,如同一望无际的森林。漫山遍野都是绿色的,阳光扑面而来,她仿佛沉入深沉的水底,有人把她从水中抱起来,在她的耳边轻声喊她,说:“阿渺”
阿渺
“别哭。”
胡说八道。
她明明没有哭的
可是就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云渺开始掉眼泪。
吧嗒吧嗒的眼泪像一连串断线的珍珠,掉下去的时候却被人小心地捧住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模模糊糊的视线都被眼泪糊住,她盈满泪水的眼睛眨一下,想要看清面前的人。
下一刻,她忽然被人紧紧抱住了。
她的眸光微微颤动,下意识地抬起脸,整个人仿佛被完全地禁锢住那样被抱紧。少年垂落下来的碎发滑在她的脸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侧,把她的整个身体都按进他的怀里。
她轻声喃喃地问:“谢止渊?”
抱住她的少年那么用力却那么小心翼翼,分明是禁锢的姿势却如此脆弱又易碎,就好像抱住一个容易弄丢的绢娃娃。
头顶上方的阳光纷纷地坠落,她被抱在怀里闻到很好闻的沾着雪的草木香气,在这个如此紧密的拥抱里察觉到他的心绪,涌动着,像是海潮。
“谢止渊,我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
她贴在他的胸口微微颤抖,听见自己带着哭腔说,“好痛”
“我知道。”埋在颈侧的少年抵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没事了。”
“别哭。”他又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可以吗?”她的声线还是带着点要哭的感觉。
“什么都可以。”
“那谢止渊。”
她的眼睫轻颤,“我想要家人、朋友、还有很多很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