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张开双手,模仿了一个烟花炸开的动作,嘴里说:“砰。”
说完,她回过头,看过去,“像这样。很大很大的烟花。”
接着她歪了一下脑袋,想了会儿,“那天我过生辰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礼物,就很像是放烟花。”
说话间,天幕已经一寸寸变暗了。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湖水的岸边,仰头望着天空变深变蓝。乌骓马呼噜噜喷着鼻息,在水边用马蹄子刨水花,直到倒映着天空t的湖水变成完全的漆黑。
深蓝色的天幕上,倏地有一团流火般的光芒划过,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一闪而逝,坠入无边黑暗的地平线下方。
“流星啊!”云渺大声说。
那一瞬,流星划过的光芒被寂静漆黑的湖面所倒映,仿佛一簇燃烧着死去的火焰。坐在湖泊前的少年的漆黑眼底同样倒映着光,也像是在寂静之中燃烧着的火焰。
“流星在战火中出现的意思是”
谢止渊仰起头,望着天空,轻声说,“有主将身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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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一个村民找到谢止渊和云渺的小木屋,说是有外面的人来找一位三殿下。
云渺当时不在屋里。谢止渊听到这句话就披了一件氅衣出去,在日落时分的林地间见到了提着一个木匣子的洛西园。
这个往日爱说笑的年轻人如今伤痕累累,握算盘的双手都是刀剑的伤痕。见到谢止渊,他整理一下袖袍,抱袖行了一个拜礼:“三殿下。”
“殿下见到我没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倒也是罕见。”洛西园又说,微笑一下。
“父皇下令一万大军连夜行动,一百八十里急行军夜袭淮州,两日后淮州城破,何子完身死。”
谢止渊靠在树下望着他,“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洛西园苦笑了一下:“结局还是战败辜负了殿下的期待。”
“我无所谓。”谢止渊淡淡地说,“你们只是棋子。失败了的棋子就没有意义。”
“我来是受何大人所托,送给殿下最后一份大礼。”洛西园再拜,“想来这是一件足够贵重的礼物,殿下可以用它作为一份战后划分军功的筹码。”
这个年轻人半跪在雪地上,双手捧着木匣子向前,缓缓地将它打开。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惊起了树上的飞鸟。木匣子里是一颗头颅,死人的头颅,淮西刺史何子完的头颅。
洛西园打开一下木匣子又立刻盖上,双手高举过头顶而后平齐于胸口,缓缓地伏拜于地:“倘若殿下有一日登上天下最高的那个位置,请一定记得当年对淮西的承诺。”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有责任心的人。”树下的少年平静地说,“我的承诺不过是一张废纸。”
跪在雪地上的年轻人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长拜三次后起身,提了一根干枯的松枝,摇摇晃晃地踩在雪地上往前走,敲击着树干,忽地高唱起来:
流星夕照镜,烽火夜烧原。
古狱饶冤气,空亭多枉魂。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
洛西园重复一次,大笑起来,“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此生上不愧对皇天,下不愧对百姓,主君既死,吾唯一死而已。”
走到爬满荒草的雪地尽头,这个年轻人忽地仰头,长笑三声,双手握住袖中怀刀,一拉一提一挫,三尺的血如同雪中红梅般泼溅开来。
“谢止渊?”背后的树下有个女孩踩着雪探头,“我刚刚听说有人找你”
话还没说完,她忽地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披着氅衣的少年把她紧紧按在怀里,转过身,低下头靠在她的颈侧,垂落的碎发扫过她的鼻尖,带着一点几乎有些寂静的凉意。
云渺轻轻眨一下眼,眼睑在他的掌心里闭上,从他怀里冬日初雪般清冽的气息里读出某种难以察觉的情绪。
“怎么了?”她轻声问,“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长安吧。”
谢止渊轻声回答,“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再给你放一场烟花吧。”
那天晚上,流星坠落的时候,这座山间多了两个无名的墓冢,据说是为死在战乱中的无名之人而立。坐在墓碑前的少年洒了一碗酒,独自安静地待了一整夜,直到积雪堆满了他的肩头。
第二天离开这里的时候,云渺被谢止渊抱起来放在乌骓马背上,头顶上戴着一顶幂篱,身上裹着一件厚厚氅衣。背后的少年翻身上马,倾身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而后双手拽住缰绳,轻轻一夹马腹。
乌骓马长嘶着奔跑在堆雪的山间,滚滚的马蹄卷过千堆乱雪。
与此同时,云渺的脑海里响起清晰冰冷的系统音——
【宿主,剧情即将进入尾声。】
【开启大结局最后倒计时——】
终章(一)
仲冬时节的长安城,漫天大雪纷飞,落满人家的屋顶。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挂上红彤彤的灯笼,门前堆起雪人与雪灯。长街上贩卖着过年酿的屠苏酒和除夕夜吃的五辛盘,彩幕帐子里摆满冠梳、珠翠、花朵、靴鞋,廊下支起的木台子上有伶人在表演歌舞百戏。
跟随着入城的人流,戴斗笠的黑衣少年牵着一匹乌骓马走在人群中,马背上坐着穿兜帽袍子的女孩,头顶上幂篱的薄纱垂落下来,遮住她的脸颊,只露出一点下颌,像是小荷尖尖角。
“明早要去一趟子城。”走到街口的时候,谢止渊把云渺从马背上抱下来,把她头顶上的幂篱摘下来,再帮她把背后的兜帽扯上去戴好,“今晚带你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