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包恩仰着脑袋,下巴靠在她的膝盖上。紧接着,他的脸蛋被很轻地捏了一下,轻得就像羽毛蹭过那样。然后他看着他冷酷的老板抬起头,抿一口茶水,便又放下杯子继续工作。
好的杀手都不缺耐心。
他扮成蜘蛛,青蛙爷爷,电视柜上的花瓶,下班路上的一棵草,公司走廊的消防栓。他扮成凌晨两点半厕所前的鬼。
然而迎接他的要么是平静的吐槽,要么是一张吐槽无能而面瘫的脸。
就算顺杆子爬上房东的床,翌日扮成床头的大鲶鱼,实验对象也还是无动于衷。
哼。
一般人可能早就放弃了,但他不是一般人。
而正当里包恩考虑转换战略之时,异变突生。
他在某天早晨要送老板上班前出乎意料地发了高烧。伽卡菲斯借此联络上这个前阿尔克巴雷诺,告诉他异世界的真相。
意识在现实的几秒钟里模糊不清。
再醒过来时,里包恩的大脑依旧清楚地接收着外界的信息。但他的四肢与躯干都病得无力,像有一股滚烫而潮湿的瘴气紧裹着身体。
高烧的感觉很糟糕。里包恩分神地心想,他好像也很久没生过病了。他的职业需要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妥当,而等到他打出世界第一杀手的名号,那时候又不再需要担心忽然生病的情况。因为他足够强大,也不会像毛躁的小鬼一样在冬天也穿着短袖。
彼时他躺在谁的腿上,又被抱在怀里,极近地听到那个人着急的声音。
呼吸急促得难以忍受。他浑身都烫,能感受到手指的存在却使不上力,思维却万分冷静。里包恩被塞进被窝,他看着有人在卧室和客厅之间忙上忙下。
一个连家里被砸得一片狼藉都冷静地保持生活节奏的人,正在焦头烂额地翻着冰袋和体温计,计划着向领导请假。
里包恩没什么张嘴的力气,因此只是看着。脑袋下是柔软的枕头,不出片刻,额头垫上毛巾和冰袋。他的意识更清醒了。然后有人的手碰了碰他的脸,关切而温和,同样带来短促的舒适的清凉,以至于当它离开时竟也令人心生不舍。
友寄新奈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他发烫又发寒的手被温凉的掌心拢住。
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尤为宽容的话:“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的难处都能理解。”
里包恩注视着她的脸庞,下意识地想起即将晕倒之时瞧见她露出的不同于往常的神情。他忽然有点不自在。兴许是因为不习惯,也可能是因为先前的惊吓计划还不如一个意外。
帽子早先就被摘到一边,不然他很想遮一遮脸。可此时他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杀手只能盯着他年轻的房东,一边在心里平静地、责怪般地、带着答案地想着,怎么这就被吓到了。
里包恩视角(五)
a:【我打算再逛逛,不用等我啦】
收到这条短讯的时候,里包恩正站在黑田家的院子里。
那时夕阳似火,金灿灿的余晖扑在修葺平整的草坪上,浇出一片波光粼粼的黄绿色。主夫阿龙搬来炭火烤肉架和一张小桌子,桌上的食材排着队等待清洗和加工。
他一边忙活,一边跟里包恩聊着黑-道人士做烤肉的秘诀。
“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不留痕迹才是重点。”阿龙沉声道,“肉都腌制完成,下一步就是及时清理台面。对了,柏林,你——”
“我有点事。”
“嗯?”
黑田龙擦桌子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目光从墨镜后望去。
原本就在面前的男孩眨眼间不见踪影。
天空默哀般逐而变暗。他孤零零地与烤肉架留在原地,院子一时寂寞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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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虚一点说,里包恩在异世界几乎是明星级别的杀手。
在业内广受好评,备受敬仰。左脚刚踏上黑手党度假岛,右脚落地的一瞬间就会引来嗅觉灵敏的记者们试图采访。用他的头像(婴儿版)做热气球、雕像、立牌的创意产品满地都是。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没有鸟躲得过他的子弹。树大招风对真正有实力的人而言根本构不成丝毫威胁,更何况他还有高雅的品味、极高的职业素养,与过硬的人格魅力。因此无论再怎么高调,明面上他是黑手党的偶像,暗地里他依旧是黑手党的楷模。
当然,再谦虚一点说,个人能力只占了绝大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小部分,则是他与彭格列家族的紧密关系。最具权势的庞大家族与第一杀手相加,基本等于人人忌惮的存在——而里包恩近几年都在培训家族继承人,业界的风风雨雨远在天边。他的形象只会越来越符号化。换句话说——
他很长时间没有动过真格了。
代理战出手的两次,里包恩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上上课,帮学生一把。大多时候,他的身份都是旁观者。他只是站在一旁。有时也什么都做不了。
杀手只花了一分钟确定方位,随即赶向水族馆。
而在这一分钟里,他想了很多。
说白了,看到短信的一瞬间,里包恩就已经搞清楚了状况:老板出意外,最大嫌疑人是她前男友,手机在他手上;竹田京助不可能把人绑回家里,否则会直接影响他父亲的事业;一个懦夫大费周章地犯罪,唯一的可能就是想用极端的方式挽回感情。
他布下的眼线传回情报,告诉他竹田京助没有回到其名下的任何一间公寓或者别墅。
再一查,本应该正常营业的水族馆临时闭馆。它又正好是友寄新奈当初第一次答应和此人约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