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身份尴尬至极,若是公开宣布他并无叛国之罪,岂不是要打人的脸。那么多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是个反复无常的逆贼,他要真是个赤胆忠臣,岂不是太叫人失望了。要承认罪责得牵连多少人?要给他翻案又得连累多少人?大家可都忙得很,没空解决这个大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死无对证。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自然也不会开口为自己喊冤叫屈。
但他不能因为酷刑折磨而死,也不能死在监狱里。他必须因病而亡,必须死在一个和所有人都毫不相干的医馆里。
……
凭什么。
源尚安脑海中不余其他,只有这一句凭什么越来越清晰。
他偏要活,他偏不遂人愿。
他艰难地俯下身来谛听了阵,门外没有脚步声,窗外也并无看守的侍卫。大概把他丢到这里的人也知道他命不久矣,又双腿重伤,就算跑出去也跑不了多远,更不可能喊人救助。
或许也是怕侍卫里再出个像严放那样吃里扒外的心软家伙。
源尚安伸手摸向衣袋,梅亦久递来的药都被他小心藏了起来。他没做犹豫,张口咽了下去,浓郁的苦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呛得他不禁咳了几声。
他缓了一阵,自觉有了些力气了之后才环顾四周陈设。源尚安不知具体过去了多久,只能推测大约距离自己昏过去过了两三日的时辰。
这样短的时间注定他们没有办法把自己送到更远的地方,现在自己多半还在洛阳周围。
……如果发出些声音能否吸引注意?
源尚安尝试着下床,可惜他受伤的两腿已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左手握拳包着衣衫,咚的一声用力砸向墙壁。
没有任何回应。周遭仍旧是一派死寂。
源尚安仰面躺在榻上等了一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洛阳乃是大魏国都,天子脚下人流如织何其繁华,什么样的地方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源尚安闭目想了阵,耳边回荡着乔沐苏昔日的语音。
“……故卿,你知道的,这世上有庙堂就会有江湖,有时候各个门派也并非只执着于比较武力兵器高低,渐渐做大了,自然也会有人想掺合一脚朝堂风云。”
源尚安眼珠转动,难道说,这里就是乔沐苏所言的,是那些世族藏在暗处见不得人的臂膀……
他心底陡然一寒,乔沐苏的武力已然算是当世翘楚,若还有人在他之上,那该是怎样的强者?
这样的人接了密令之后,还会叫他活着吗?
源尚安不敢再细想下去,他心间倏忽一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踌躇良久,只剩下一句不甘心。
在病榻上呕血而亡,这是什么窝囊至极的死法。
他毅然决然地离开敕勒川,接受永熙帝的征辟,就是不想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最后死在病床上。
两手拼命地拍起了软榻,源尚安竭力想支起身子,可最终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