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怕李应蕖把这差事交给自己去办,要是让他去把小倌之类的找来都好说,源尚安再不济从前也是朝廷命官,闹大了这事不好看。没办法收场的时候,责任也只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福全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了出去。
而被不住念叨的人显然在这方面毫无知觉——或者说即便察觉了什么也不想去在意。桌上倒酒之声哗啦,源尚安盯着酒杯看了下,轻轻道:“我不喝酒。”
“怎么又不喝了,”源素臣提着酒壶笑道,“你上一次不是挺放得开的吗?”
源尚安低着头,不知是不是某种名为羞耻心的东西暗中作祟,他滞了许久才道:“正因为有了上次,我才觉得不该随意饮酒。”
他自从来到洛阳为官以来,在酒局上便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自己一旦喝醉便口无遮拦,不经意间向人透露了秘密。
而且饮酒之后,五感也会随之降低,无异于是给自己增添危机。
……事实证明,他一直以来坚持的没错。
源素臣继续逗他:“真不喝啦?小酌怡情呢。”
见源尚安低头不言,源素臣又碰了下他的胳膊道:“你知不知道,我就喜欢你喝完酒的样子,特别豪迈。”
源尚安不搭话源素臣反而越开心,就偏爱他被人挑逗的样子。
不过好在源素臣也懂得点到即止,自己拿过杯子一饮而尽:“你呀,有时候也不要太逼着自己。”
他转而又向封慈笑道:“怎么样,我早和你说,尚安吶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如今果真不错吧。”
封慈点了点头,抬手敬了源尚安一杯:“是我误会了,故卿你随意。”
“无妨的。”
四人一阵调笑,须臾后封慈借口要小解暂时离开,走之前抛给了寻微一个眼神,后者少顷后也找了理由离开。
寻微道:“五哥,怎么了吗?”
封慈坐在回廊里,不自在地抓着衣襟,似乎在斟酌着字句。少顷后才道:“他跟在四哥身边,我总有些不大放心。”
“源尚安吗?”寻微眨眨眼,“我觉得他人挺随和的呀,是出什么事了吗?”
封慈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如今圣上在给清河王平反,当初害死王爷的人,其实就是……”
出乎他意料,寻微面上并无波澜。
寻微道:“五哥,我虽然不懂宫廷争斗,却也知道有些事情只怕不能看表面。你我毕竟不是当场所见,有些事未必就和传言一样。”
封慈道:“但他身上许多事不清不楚,我总担心会是个隐患。”
寻微沉吟片刻,又道:“五哥,你听过一句话么,疏不间亲。他再怎么样,也是和四哥自幼相处过的人。如何对他这件事上,你我算是外人,到底不能替四哥他做这个决断。掺合太多,反而容易伤了彼此的情分脸面。”
“当然,”寻微又宽慰道,“我知道五哥是担心出事,谨慎些总没错。不过今日这些话,五哥和我说说就好了,别再跟四哥他说了。”
封慈缄默不语。
屋里的两人仍旧在谈天说地,源素臣并非没有察觉到封慈的微妙情绪,只是他觉得总归得给人一段时日消化消化。
“你这几日就趁机好好歇歇,”源素臣道,“我听敦叔说他找了几家好大夫。难得有这清闲日子,你呀,什么也别多想,把身子好好养一养。”
源尚安却有别的想法:“你还记得那日围杀你的人在什么地方吗?”
“……你想替我查?”
源尚安正色道:“不仅仅是你。若此事为真,就说明洛阳城内有柔然奸细暗中活动,怎能不令人担忧。若不是你奋力突围,只怕他们会趁乱害死陛下,再伪装成是朝中内斗。”
源素臣点点头:“就怕有人和他们暗通款曲,图谋不轨。”
“我明日便去,”源尚安道,“此事越快越好,以免他们清理证据。”
源素臣举着酒杯顿了片刻,片刻后才无奈一笑饮下:“你啊,真是一刻也闲不住。”
这话真没冤枉源尚安,他第二日便带了侍卫,按照源素臣给的路线去了丛林。
他嘱托侍卫带了铁锹铁铲一类的工具,又道:“咱们分头找找,不要间隔太远。”
侍卫点头嗯了声,蹲在地上和源尚安一起摸索。
他从前也免不了要跟人探查现场,烈日当头随着人清理现场或者寒冬腊月陪着人挖掘线索都是常事。因此如今在丛林里寻找些可疑痕迹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只是这种事最考验耐心,时不时要被枝桠划一两下衣衫,不知名的小虫偶尔扇着翅膀飞来打扰,再加上维持着蹲姿,难免叫人两腿酸软,心生烦躁。
源尚安每找过一处,便在树干上留下些记号,不知不觉已然闷着头查了一个时辰。他和侍卫确认此地没有异常之后,又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树林阴翳、日影斑驳之下,正有一只弓弩悄无声息地冒出了头,对准了源尚安的咽喉。
源尚安和那侍卫全然不觉,他复又蹲下来仔细翻找,总算在树桩底下拔出来了一枚断为两截的箭簇。
“二公——”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侍卫便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源尚安骤然发觉一抹人影夺走日光笼罩着自己,他猛地回头,却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被人扼住了咽喉生生提起来抵在了树干上。
源尚安眸中惊愕:“高师兄,你……”
高珩眼中杀意波动,以身躯死死按住了他,叫他动弹不得:“我问你话,你最好如实回答。”
源尚安忍着疼道:“……你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