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素臣把账本暂时收了起来,只道:“天下不定,变数太多,积攒些也是有备无患,来日总有能用到的时候。”
“依照我的想法,宫廷车驾还有军队都免不了要用马匹,但司州一带的骏马到底不如漠北草原的健壮高大些,毛色也更漂亮,”源素臣道,“若能把北地饲养的马送入洛阳,这笔生意由我们的人来做,几年下来便能积攒不少银两。”
“但这样赚钱的生意,只怕也有不少人眼红。”
“所以才要打通关系,”源素臣又道,“趁着陛下的恩宠还在,与其索要些不切实际的爵位,倒不如把这个拿到手上。折子我都已经写好了,就等着拿给陛下,再去那边见见人了。”
“少主,”狄飞烟道,“二公子醒了。”
源素臣放下手头事务走进了卧房,刚跨进来就看见源尚安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床上,静悄悄地望着前方,似乎还在琢磨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可算醒了,”源素臣道,“你再不起来,今天就要过完了。”
源尚安这才茫茫然地转头看了看窗外:“……是到黄昏了。”
他试图回忆起来什么,可惜脑中实在是一片空白:“我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我扛回来的。”
源尚安:“……”
他揉了揉脸,显然是不信源素臣胡扯出来的说辞,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整个过程:“我昨晚上没做什么吧。”
“也没什么。”源素臣一副玩味的模样,明摆着动了挑逗的心思,学着源尚安昨晚的语气道:“就是,很野性,很桀骜,很特别。”
源尚安再次:“……”
他虽然知道源素臣多半是在逗弄自己,没完全说实话,可是又怕自己当真说了什么秘密:“我昨晚上跟你说什么了吗?”
源素臣坐到了床边:“那说的可就太多了。”
源尚安不安地攥着被褥,难掩局促:“……其实你不要多想,我有些话不一定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源素臣哼笑出声:“那是什么意思?”
“我……”源尚安一瞬不知从何说起,“我对你……我……不是,你不要那么想,我……”
源素臣抱起双臂:“那晚了,我已经想过了,你解释不清了。”
他唇角微微一动,就喜欢看源尚安被自己逗弄后茫然无措的模样,见他败下阵来那就更是要乘胜追击。
不料源尚安说不出来话了,他低着头,脸颊渐渐地泛起了红潮。
他觉得脸上热:“对不住,你万万不要多想。”
源素臣伸手蹭了把源尚安的脸:“怎么还脸红了。不是发热了吧。”
他知道现在该点到即止了,于是又道:“对了,有件事我想着和你商议一下。我最近打算给陛下上书,把咱们草原的好马卖到京城和骑兵营来,这样一来,每年便能攒下不少银两。你怎么想?”
源尚安轻咳了声缓缓,又道:“是个好主意。太仆寺卿我从前见过,是先帝信任的内宦,不过他从前和皇后关系紧密,只怕高相一死,他也要连带着被处置了。”
源素臣略微琢磨了下:“也就是说,倘若我能帮着他保住这顶乌纱帽,或许谈这笔买卖就容易得多。”
源尚安嗯了声,又道:“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爹爹他很快就要赶到京城来朝拜新君了。咱们虽然暂时不能回去,但一家子能在洛阳聚一聚总归也是好的。”
源素臣面上神色一瞬空白:“……爹要来了?”
一别十余年,他已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了。
“没事的,你不用多想,”源尚安拍了拍他的手,“爹也说了不用特别准备什么。”
他旋即冲源素臣一笑:“唯一要准备的,我看就是要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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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内外静谧无声,连鸟雀飞到了枝头都不敢鸣叫,只闷闷地啄食。
繁华如流水,纵然昔日贵为国母,如今也终有落幕之时。高莲玉一个人坐在宫中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一片平静,像是对这样的处境早有所预料。
原本伺候的宫女太监也被升任了太后的温令欢下令调走,没有人来告诉她外头的新消息,可是她也能从中猜出一二。
永熙帝病逝,新皇要处置高家了。
高莲玉面上无甚表情,她在这数十日的寂静中养成了极好的耳力,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她阖眸道:“你来做什么?”
“几日不曾来了,”温令欢笑道,“倒是好奇故人如今怎样了。”
高莲玉轻轻一哼:“原来是丽妃娘娘。”
“大胆,”身侧太监斥责道,“这是太后。”
温令欢示意他退后,又道:“皇后还是和当初一样,不肯认输啊。事已至此,您还在等什么呢?”
她缓缓绕到高莲玉眼前:“这些日子里我之所以没有下令,就是想给彼此之间一个体面,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是那么地不懂事,也难怪先帝厌弃了。”
高莲玉冷笑了声:“最没有颜面提及先帝的人,是你吧。他的病为什么突然恶化,你自己心里有数。”
“胡言乱语!”身后太监斥责道,“竟敢污蔑太后,放肆!”
温令欢忽地微笑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耳环:“那倒是我说错了,先帝不曾厌弃你,先帝对你恩宠有加。既然先帝已驾鹤西去,姐姐怎么不下去陪他?”
高莲玉骤然起身:“你疯了?我是先帝的皇后,自古以来哪有正妻殉葬的道理,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这分明是在为您好啊,”温令欢转过了身子,身后太监手持白绫步步紧逼,“高相已死,您活在深宫之中,也没有什么希望了,不是吗?这样的日子若叫我熬,那可是万万熬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