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沐苏冷笑道:“你懂什么?”
“我不敢妄言看透人心,但至少关于乔兄的计划和目的,我能知道一二。”
说这话时源素臣蓦地转头瞥了源尚安一眼,心道其实你离冷眼看透世情人心也大差不差了。
乔沐苏面上不以为然,源尚安便又道:“如果我想的不错,乔兄想杀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人吧。”
“陶礼、崔镀、许炎……还有当朝丞相高纫兰,对吗?”
乔沐苏并不看他,似乎觉得这点眼力还谈不上什么神机妙算,他道:“你今日故意设计,叫我放松警惕,无非就是想确认,我到底是不是你在湖边碰到的那个黑衣人罢了。”
“不,”源尚安道,“从一开始我就很肯定是你,不会有别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乔沐苏眼睫微颤,分明在说不可能。
“我查过陶礼的尸体,你知道我看出来了什么吗?”源尚安又道,“这位凶手并未羞辱尸体,反而整理好了他的衣袍,规规矩矩地将他下葬。虽然有模糊杀人时刻的目的,但也能看出来,他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否则也不会只杀了他一人,而不抢夺财物或是伤害他的家眷。”
“至于崔镀,”源尚安再道,“他死于丹药,这就证明凶手至少要对医药有些了解。这两者加在一块,我很肯定凶手绝非市井粗俗之徒。或者换句话说,他得是一名风雅之士。”
乔沐苏猛地抬头,后知后觉地想起铜雀堂里源尚安和自己的对话,这才恍然原来每一句话皆是暗示。
“不过乔兄也很聪明,”源尚安解下来了腰间另外一只梅花香囊,“我只留下了此物,乔兄便能推测出我的住处。”
他拨开的一刻源素臣也低头去看,只见袋中静静躺着数片从庭院里摘下来的梅花瓣。他脑中转了转,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源尚安庭院中的梅花皆是些病弱的树种,枝干不似寻常笔直,花瓣也就因此娇小许多,如此似乎也是为了应和主人的心态和沉疴。
病中之人往往心思敏感,旁人一句稀松平常的话都能引他们暗自神伤良久。源素臣见过的一些病人里不乏有人心思扭曲,连健康活泼、成双成对的东西都见不得。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将源尚安从这类病态扭曲之人中排除在外了,可如今再看窗外梅影,他却有些动摇了。
乔沐苏呼吸微促,良久才缓慢启唇道:“你果真如我所想,是这五个人里最难杀的一个。”
“之前那名闯入丞相宅院试图的刺客是你派来的吧,”源尚安道,“为的就是试探一番虚实,你也没有打算让他成功。”
乔沐苏不说话,源尚安当他是默认了,又道:“失败之后你又开始寻求新的策略,大概是在这个时候你忽而发觉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五个人的名字里,恰好蕴含了五行。所以你才想到为我们五个人各自设计不同的死法。”
源素臣道:“五行?”
“崔镀的名字带了个金部,丞相名讳里的兰字属于草木,许炎则是火,陶礼的姓氏可指陶土,”源尚安轻轻哈了一声,“至于我,我姓源,源流的源嘛,自然就是水行了。”
“所以他选择将陶礼埋入土中,”源素臣道,“而把你带到了湖边。正好这两种法子若都能成功,还能延缓尸骨被发现的时间,模糊日期。”
源尚安轻轻点头,对源素臣的应和很是欣慰。
源素臣又问:“但是崔镀呢?”
源尚安道:“丹药,又称金石。”
源素臣眼中了然:“原来如此。”
“如你所言,这的确和五行有关,”源素臣道,“但总归——”
他话未说完,源尚安一声轻笑,已然明白源素臣问的是证据:“证据就写在陶礼和崔镀的尸体上。那六道划痕,指的是八卦中的坤卦,三道胭脂红痕,则是乾卦。坤卦属土,乾卦属金,这也是乔兄留下来的提示。”
源素臣略微眯眼:“留下提示……”
若他决意杀人,定然要做到毁尸灭迹天衣无缝,怎么可能故意留下线索?
源尚安俯瞰着乔沐苏的神色,眸中并无一丝快慰,而是无尽的悲悯:“如果我想得不错,乔兄决心杀人之后,便没有想过继续活着。刻意留下线索,也是希望官府尽早破案,将他绳之以法。”
“我说的没错吧,乔兄。”
杀人从来不是快意事,哪怕要杀的人是十恶不赦的仇敌。
屋内的三个人一时间默默无言,源素臣握着佩剑进退两难,撤手也不是,继续架在昔日朋友的颈肩也不是。
倒是阿飞打破了寂静:“少主、二公子、乔公子,我回来了!”
他忽地觉得不对劲,人尴尬地僵在了三人面前:“呃……发生什么事了……”
阿飞左看看右看看,许久才反应过来:“难道、难道说,乔公子就是、就是……”
乔沐苏自嘲道:“我就是凶手。”
阿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不,你、你为什么要、要杀……”
乔沐苏望着源尚安,眼中怅惘:“你为什么不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一心一意地为奸相办事。”
源尚安想说些什么,不料源素臣收了剑,抢先一步道:“观棠,从前雨夜里我把你救回来,又举荐你隐姓埋名去军中任职,不是为了看你如今这般自毁的。”
“我早就没有任何退路了,摆在我面前的唯有这一个选择,”乔沐苏看向源尚安,“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你明白,可是你能明白什么,全家惨死走投无路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