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道:“少将军不必担忧,二公子并无大碍,安心休养几日就好。”
源素臣问:“他何时能醒?”
“这……这我也说不准。”
源素臣眉眼略微下垂,难掩失落,顿了顿道:“知道了,麻烦您先去开药吧。”
他复又交代阿飞:“你去门外守着,有什么人要来先通报我一声。”
阿飞应了声之后随大夫一并离开,等人脚步声消失之后他才解开了源尚安的衣襟。
从前父亲忙于战事和边防,教养和照顾他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源素臣肩上,直到他将干净的棉袍裹在源尚安身上之后才忽地意识到两人早就成年,再像往日那样亲密坦诚已然不大合规矩了。
他换了个姿势将源尚安抱进怀里,闭上眼睛拆解了剩下的腰带和衣裤,飞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源素臣没有松手,而是低低唤了声:“尚安……尚安?”
带着温热气息的话音钻入耳中,怀里人却分毫没有反应,仍旧紧闭着眼靠在源素臣的肩上。
源素臣伸手摸了下他的侧颈,或许是被冬日寒水浸透太久的缘故,此刻源尚安的体温明显要比常人低了不少。源素臣方才还想松开手,如今却反而不得不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少主,内府监李公公说——”
阿飞抬脚刚要进门便悬在了半空,情不自禁深深嘶了一声:“少——”
源素臣松开了手把人放了回去:“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阿飞飞快地小声嘀咕:“您这又不讨厌他了。”
源素臣面无表情地起身:“狄飞烟,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活得比较久吗?”
阿飞咳了声,源素臣继续道:“话比较少的那种。”
说罢他和阿飞擦肩而过,到门口迎人去了。
此事陛下多半已经知晓,如今遣宫中内宦来定然是了解情况,人只能放进来,婉拒是婉拒不了的。
源素臣想明白了之后便抱拳欠身:“公公深夜来访着实不易,我等也未曾筹备什么,倒叫公公见笑了。”
李应蕖人瞧着老诚,看不出一丝锋芒,像是块被打磨圆润的鹅卵石,不见一点脾气和野心,也难怪得到永熙帝另眼相看。
源素臣不敢松懈,李应蕖望着他一笑:“闻说二公子出了事之后少将军便连夜搜寻,少将军才是那个劳累且不易的人吧。”
京城里的一举一动果真都瞒不过永熙帝,源素臣转了转眼珠,头更低了几分:“公公侍奉御前劳苦功高,下官有何面目自觉不易。”
李应蕖转眼望了望这院子的陈设,便知此地无甚奢华之物,他又道:“对了,二公子现下如何?”
源素臣思忖片刻道:“并无大碍,还请公公宽心。”
李应蕖又道:“他人现在何处?”
听到李应蕖要见人之后源素臣便警惕起来,担心趁机做些什么:“大夫说需要静养几日。”
李应蕖已然抬了脚:“既如此那我看一眼人就走,绝不过多耽搁。”
眼见拦不了人,源素臣干脆上前和李应蕖并行:“那下官为公公引路。”
“请。”
两人一前一后跨门而入,李应蕖还未发话,源素臣便先道:“尚安他落水受惊,暂未苏醒,未能迎公公驾临,下官代他致歉。”
李应蕖略一点头,心思明摆着不在源素臣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从进门那刻就只望着床榻上的人瞧。
这人委实生得好,即便病骨支离也难掩一身风华,如今静悄悄地躺在床上,不对任何人设防,倒叫人比平常更想接近他。
李应蕖走近床前,源素臣以喂药为名也跟了上来,不料他未曾有什么动作,只是感慨道:“倒也是个美人,如今这样真真是可叹可怜。”
源素臣喉间莫名一哽,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幸好李应蕖也只是感慨了一番,旋即起身道:“好了,陛下交代的事我也办过了,就不叨扰二公子继续歇息了。”
“下官送公公一程。”
李应蕖对源素臣的态度很是满意,临别前不忘说了几句称赞。
等人彻底离去之后源素臣才松了口气返回,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烦累,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疲倦地坐下揉了揉眉心。
可他人累归累,五感却依旧敏锐,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引得源素臣又抬了头去看。然而那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发觉有人要查看自己后又飞速躲藏了起来。
源素臣略微蹙眉,边揉着眉心边道:“谁在那里?”
门外人默不作声,好似觉得这样就能让源素臣误以为是一瞬听错,哪知道源素臣是个不肯轻易罢休的性子,即刻忍着困倦之意出了门:“谁……”
他看清那企图逃跑的身影之后不由得一声哼笑:“世子殿下要进来就光明正大地进来,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照丹心(一)
沈静渊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无论源素臣说什么他都打定了主意决不回头。
源素臣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想见他?”
沈静渊低着头不说话,源素臣干脆把他转了过来正对着自己:“你来这到底要做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我……我……”
沈静渊嗫嚅良久却说不出来真心话,源素臣低头一看,他方才居然是偷偷拿来了一篮子草药想给源尚安。
“……既然是想送药,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源素臣道,“难不成我还能把你给吃了?”
“我……”沈静渊胸膛起伏不定,别过头道,“我不想欠他什么,你告诉他……就说我和他之间恩归恩,仇归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