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帝顿了下:“……什么时候的事?”
源尚安拜道:“回禀陛下,腊月十三晚丞相在城东桂花楼设宴,微臣受邀前往,却忽见一名狂徒持刀闯入,若非侍卫反应迅速,只怕已然酿成大祸。”
永熙帝怒火未消:“那歹人现在何处?还不速速审问!”
“陛下——”
源尚安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崔潜就夺了话头:“陛下,据微臣所知,此人被捕之后便交由源大人审讯,可数日之后微臣想要过问近况,源大人却说他死在了狱中。”
永熙帝含着怒意,两道冷电般的目光霎时落在了源尚安身上:“死在了狱中?”
崔潜想着打源尚安一个措手不及,不料他仍旧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只听他又道:“陛下容禀,此人到案后便一直疯疯癫癫,不断高呼什么要为贤王报仇雪恨,供词也是颠三倒四,不足为信。微臣再三引导,他却始终不愿弃暗投明。百般无奈之下,微臣才命人上刑,不曾想一时不慎,竟将他打死了。”
“陛下,”源尚安俯身跪拜到底,恭敬虔诚,“微臣的确下手太重,还请陛下责罚。”
永熙帝的神色在听到“贤王”二字之后便有些微妙。
皇室宗亲里能担得起这贤名的还能是何人,自然是沈静渊过世数年的父亲清河王。
永熙帝轻哼了声:“一介暴徒罢了,死了也不可惜。”
崔潜微微一惊:“陛下,可是……”
“可是什么?”永熙帝已然将不满转移到了崔潜身上,“崔潜,你是白鹭阁的人,如今堂堂朝廷居然被几个逆贼随意玩弄,朕真不知道养了你们这么多年都是干什么用的。还不退下!”
一句话险些叫崔潜汗流浃背,他哪里再敢说什么,只惴惴不安地应了声是后匆匆告退。
高纫兰略微皱眉,少顷后才开口道:“陛下息怒,此案微臣已命廷尉府速速查办。除此之外,微臣还想为陛下举荐廷尉丞源尚安协助查案。”
永熙帝打量着源尚安,在脑海中回想着什么:“朕记得你从前是破过不少悬案。”
“陛下如此挂怀,微臣实在惭愧。”
永熙帝沉思片刻,开口道:“那朕便命廷尉府全权负责此案,源尚安,你身为从七品廷尉丞,按理说无权参与宫内之事,但今日朕破例准许你协同办理此案。”
“是,”源尚安跪拜道,“微臣领命。”
不知为何,源尚安抬起头时莫名觉得永熙帝身侧侍奉的太监看自己的眼神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不像是怀疑或者厌恶,倒像是……莫名对他这样的人感兴趣。
以他目前的品阶,自然是没有资格同内监打太多交道。况且源尚安也知道,本朝太祖皇帝设立内府宦官意在为自己培养耳目,因此能在永熙帝身边侍奉的宦官几乎都是帝王心腹,根本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离去之时,源尚安闭眸听着行宫滴滴答答的更漏之声,只觉得前路如同寒夜般昏暗不明,难见破晓。
永熙帝摸了摸下颌,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他道:“朕没记错的话,源尚安貌似很得丞相信任。”
李应蕖躬身道:“陛下英明,丞相的确对他信赖有加。”
永熙帝闭上眼睛朝后一靠:“查查他的底细,此案告破之后,下手干净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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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的廷尉府仍旧灯火通明,尸体已然被人用担架抬进了大堂,边上围着的一圈人个个神色凝重。
廷尉监率先开了口:“今夜之事惊动了圣上,若不能尽快查明真凶,只怕你我从今往后也不必再在这府上待下去了。”
众人低头称是。
廷尉监随即点了几组人分别负责审问、验尸和走访死者家属,轮到源尚安之时他停了片晌:“故卿吶,你就暂且跟着一起审讯记录供词吧,若发现了什么及时上报。”
源尚安拜道:“大人,下官想先去和仵作一道验尸,稍后再来陪同审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也好,那你先跟着去吧。”
“是,多谢大人。”
源尚安拜谢之后孤身离开,寒夜里风声呼啸不止,侍卫举起的火把随着走动在他脸上留下阵阵光影,衬得他神色也比往常阴暗了几分。
这般沉郁的神情与他惯常那副温润的容色大相径庭,是以他刚敲门入内之时仵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啊,是源大人来了。”
“朱伯不用紧张,”源尚安道,“我是奉陛下旨意前来协助查案的,一切还是听您这里的安排。”
仵作朱伯连忙挥手:“不敢当不敢当,既然陛下有了旨意,我等一定尽力配合。”
仵作们这些年来跟随廷尉府办了不少案件,形形色色的尸体都见过,大卸八块的有之,碾成肉饼的亦有之。是以今夜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对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场面。
源尚安半蹲在死者瞪大的眼睛旁,边看边问:“查出来是吃了什么毒药以及什么地方下了毒吗?”
仵作朱伯以手帕托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由于这玩意是从尸体胃里扒拉出来的,因此难以避免地带上了一股恶臭,熏得一旁几名侍卫和小吏直捂鼻皱眉,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咳嗽了几声。
这味道实在太过上头,源尚安也不由自主地颔首,眉头微蹙:“这是什么?”
“五石散。”
源尚安对丹药不甚了解:“毒药吗?”
仵作暂时用帕子把残渣盖了起来:“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