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神差鬼使地走上前,伸手推开了祈祷室的门。
吱呀…。
月光从敞开的门扉间流泻而入,照亮了地上陈旧的绣花坐垫。
曾经,圣君还是个虔诚的孩童的时候,每日都会亲手打扫祈祷室,将神母擦得金光锃亮,没有一粒灰尘。
后来他不干了,这间专供神子使用的祈祷室也被封禁,处处灰尘,一片颓败之景。
兰缪尔走进去,俯身捡起烛台,放回了神母面前。七年过去,那座巨大的神母金像依然如旧,而神子的心境却已天差地别。
兰缪尔抬头看着神母,忆起七年前那场信仰破灭的锥心之痛,已经无悲无喜。
神母垂眸含笑。仿佛是在看着他,又仿佛没有。
小小的房间内,似乎只剩下一座虚假的神母金像、一个失去了信仰的神子,与无数漂浮的微尘。
万物变得极静而极净。
忽然间,圣君晃了晃,下意识扶住手边的神龛。一个空灵的念头,如神赐一般降临
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怎样拖延时间。怎样减少伤亡。
如何揭穿神殿的丑恶嘴脸。他所寻求的答案究竟在哪里。
原本像乱麻那般纠缠在一起的这些困惑,倏然无比顺畅地解开了。
"啊……"
兰缪尔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眼中却闪出难以形容的光亮,他渐渐神异地笑了起来,仿佛顿悟了真理一般。
握着烛台的指尖开始颤抖,心脏却久违地雀跃——
他好像找到了……不,不,他肯定找到了。就在此时,此地。
兰缪尔先是握着烛台无措地走了两圈,高兴得像个孩子。
紧接着,悲哀又伴着绵长的痛楚涌上心头,疼得令他扶着神龛弯下了脊背,直愣愣地发蒙。最后,兰缪尔苦笑了一下,怅然自语:“神母……您究竟是在此呢,还是不在此呢?”神像一如既往地不给他任何回答。
兰缪尔闭眼深吸一口气,将烛台摆回神像之前。最后,圣君深深地看了一眼神母,就此转身,一步步走出了祈祷室。
这一夜,魔族的军队,终于将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圣君出现在城头,与城下的魔王遥遥相望。这对七年的宿敌,在无数人族与魔族的见证下约定,将于明日清晨一决胜负。
王城的所有人都开始祈祷了。
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无论是富贵的豪商还是贫穷的农户。
被软禁的先知长老得到了释放,他绘出所谓的“祈愿通神大阵”,要求信徒割开自己的手腕,以鲜血向神母求告,为圣君祈福。
城民们很快赶来,他们提着或大或小、或精美或简陋的油灯,像一群惶然的萤火虫。有人啜泣着,有人怒骂着,但每个人都在诚心地祈求。愿神母将胜利之光披在他们的圣君肩上,愿他们的陛下平安归来。
“神母啊——”他们喊,"神母,我们的金太阳!"
"请保佑我们敬爱的圣君,您最虔诚最善良的孩子!请驱散残暴的恶魔,使邪恶归于深渊……"
当他们从阵法前离开时,似乎变得虚弱了一点,但每个人都认为这是情绪消耗过度后的正常虚脱,并未起疑。
先知身穿金阳图腾的白袍
,他挥舞宽大的衣袖,高举权杖向每一个信徒承诺:“明日,你们将亲眼见证神迹!
圣君也站在这里。
来来去去的油灯的光,照在那张美丽而苍白的面容上,映入紫罗兰色的瞳孔。他正微微笑着,虽然眼底难掩哀伤。
"兰缪尔,"先知忽然压低声音,“我早说过,你会屈服的。”“来吧,说点什么,你可是神子,向你的子民们承诺神迹吧。”
兰缪尔看了先知一眼,意味莫名地勾了一下唇。他收敛神色,将光明十字剑插在身前的地上,高声向所有民众起誓:
“我乃神母眷顾之子,我的信仰至真至诚!”“我承诺——你们的虔诚将唤起神母的庇护,令胜利的金阳降临在我们的土地上!”
民众几乎是沸腾了,有的喊“神子”,有的喊“陛下”,但更多的仍然是在呼唤神母。
他们下跪,磕头,试图亲吻圣君的鞋子。曾经的兰缪尔从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今晚,他庄严淡漠如一尊真正的神像,放任更多人变得疯狂。
这一夜,其他城池的信徒也在为王都祈福。执掌当地神殿的供奉长老们,忠实地执行先知的命令,以祈祷为名骗取信徒的法力。
其中的少部分知道真相,但大部分长老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在做什么。编织了几百年的骗局,已经将他们的思想牢牢地捆束住了。
在法阵的作用下,无数的微薄法力涌向了圣君的体内,如涓流汇集入海。先知长老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接下来这场救国之战,以及在千万人见证下的神迹,将使得金太阳的信仰再也无法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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