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如今:
年怀仁从年家脱离,独自在外游荡,对许多事情一知半解,在一些密辛上又过于深入,这种状态是很不自然的。也许就是和他往来的那群流浪者们,希望利用、误导这个边缘化的年家人,找到方法夺回榕树。
(从高六和周听卯的经历来说,榕树也的确在至少十几年前就被找回了,才会被重新种入湖中,与栉水母达成制衡。)
一个细思极恐的事情是:没记错的话,早在旅游团的那个山谷里,我们就无意中推算过,高六比我大两岁,那就正好和我哥是同一年出生的。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所有命运的拐点,似乎就是以这两年为,陆续且过于密集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去我见证高六和那位导游女士的奇妙因缘,也想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一个巧合,使得高导游向榕树许愿,又碰巧借助栉水母在时间中穿行的力量,向十多年前借来了年幼的高芮,形成了那个温情而凄凉的闭环。使得这对原本素不相识、没有血缘的母女走到一起。
迷藏的伪人们又怎么那么巧,就盯上了高导游,通过那个当司机的远方亲戚刻意把她引入局中。
现在想来,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
榕树突然从流浪者们手中消失,溯流而上跑到年家初建之时;年子青女士又对榕树过于熟悉。是不是可以这样大胆猜想:
也许这位年子青,本身就是跨越时间之人,并且在后世接触过榕树,也知晓栉水母们能在时间的溪流中逆行繁衍。
出于某种机缘,她接触了流浪者们,寻机果断带走了榕树。然后,顺着栉水母和榕树根系穿行的空腔,来到了年家还未诞生的时刻。
就此,通过漫长时光的阻隔,榕树抵达了自身还不存在的时间节点,被迫陷入了彻底的静默和虚弱,就此被镇压在移鼠的辉光中,并不得不为年家人们对抗移鼠的侵染。
逆行时间,这是可能发生的。
其一,人类李照影、黄伢子、红岩村神女,以她们为代表的孩子们,因为过高的灵感,可以直接看到墙,看到墙的四周那些更为本质的空腔。
孩子们也已经亲身试验过,可以通过空腔向未知之地投送礼物。那些礼物有些就是从过去赠送而来。
栉水母和榕树能一定程度逆转时间、因果,很有可能也是通过这些空腔,在这个本质就千疮百孔的世界中遵循规律穿行繁衍。
对于它们和能看到墙的孩子们来说,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汪洋的深海,只需不断下潜就能抵达目光所及之处。
其二,作为最初的年子青,应该也体会过作为“导游”和“祝祭”的规则。
我亲自体验过,在“导游”的规则之下,人会受到来自载具的庇护。那些模仿榕树而成的长条蚱蜢人们尚且能带我一程,在大雪中安然狂奔,一路带我到移鼠的地宫之前。
那么作为正牌祝祭,年子青女士自然也可以利用正版的榕树作为舟渡,得到某种特殊的安全保护,飞跃时间,不断向最初那个还不存在的移鼠地宫靠近。
她未必是刻意这么做,也许只是危急关头不愿屈服,索性舍身一跃。毕竟从目前所有的信息来推测,她应该也是一名能看到墙的孩子,或许就是和黄伢子一样,被流浪者们掠走成为了榕树的试验品。
那应该就是一次偶然的反抗,一次随机的跃迁,在发生时连年子青自己都不知道会去往何方。在她之前,或许也有其他孩子不停做着尝试,但遗憾迎来了失败和嘲讽。
但轮到年子青时,她还是接过了孩子们看似弱小可笑的反抗。
生命或许本来就是这么意外,命运的硬币在那一刻偶然翻转,她就在深海中获得自由,带着孩子们单纯的执念,头也不回游向怪谈和过往。
我记得台仔曾经说过,移鼠地宫在最初,其实只有一面“墙”,是后来人为了困住那面墙,才在四周建起宫殿。因此移鼠地宫一开始就是为了驱逐镇压,而非跪拜。
也许在年子青和榕树不可知的跃迁之中,就是被那堵最初的“墙”所吸引。于是轮渡遵循规则抵达了停靠站,榕树被移鼠的力量强行捕捉,一下带着年子青降临到了那堵墙中。
从那天起,那些神秘苍凉而零落的往事才就此开始。
而对于流浪者们来说,再怎么邪异不死,他们总归是和榕树牢牢绑定了。作为代价,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抵达到榕树不存在的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事情一下陷入了目瞪口呆的僵局,没有任何办法去把榕树夺回。似乎只能不甘心地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滑稽地徒劳祈祷老天爷哪天把榕树还回来。
原本弱小的实验品们,忽然在轻视中给了流浪者们一记最响亮耳光,归乡返回故土的疯狂愿望就此猝然落空。对于不惜代价付出一切的流浪者们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就此接受的。
换作我是流浪者,既然无法自己抵达榕树被困的时间,那么反过来,就只能尝试,看是不是有办法把年子青给带回如今,使一切颠倒的逆流重置归位。
高导游从过去借来高芮,也许就是流浪者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其中一次尝试,迷藏的伪人们应当是被追寻“我为何物”的心魔蒙蔽,被流浪者加以利用了。
现在仔细想来,我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如果没有我,高六的命运就是在月宫母胎之中吞吃掉兄长野猫,得到某种“进化”被重新孵化出来,然后来到湖中,在高导游和栉水母的侵染中再次异化。